梅梓的声音不响,尾音还带着一丝刚挣脱系统震撼的颤栗。
但那句话——
“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却是一个无声的引信,瞬间点燃了小院里凝固的空气。
“另一个……世界?”
耿宝山那张布满沟壑的老脸瞬间拧成了死结。
他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指,那双雕刻了一辈子木头、能摸出纹理走向的手,此刻却抓不住这个虚无缥缈的词。
“梅姑娘……您这话,是啥意思?”
“字面意思。”
梅梓的视线扫过他,又落在一旁已经彻底呆住的林舒身上。
林舒的职业面具裂了。
她下意识扶了扶鼻梁上的无框眼镜,手指却戳在了镜片上,留下一道指痕。
她脑子里已经不是“这姑娘疯了”。
而是瞬间闪过一行红色的加粗大字:【项目风险评估报告-第一条:项目发起人精神状态评估:高风险!】
她清了清嗓子,试图用法律逻辑把这匹脱缰的野马拽回来:
“梅小姐,我冒昧一问……您说的‘入口’,是指概念性比喻,还是……物理存在?”
“是物理,也是概念。”
梅梓迎着所有探寻,那股源自系统的狂喜终于沉淀下来,化为前所未有的笃定。
“段先生,你刚说要建一座城,给那些快死的手艺一个戏楼。”
“对。”
段回舟应声。
“这个想法很伟大。”
梅梓话锋一转,“但还不够。”
“不够?”
段回舟挑眉,第一次真正流露出兴致。
“不够!”
梅梓斩钉截铁。
“那只是一个漂亮的标本展览馆!人们会来,赞叹,拍照,然后离开。我们只是在延缓死亡,不是让它们‘活’!”
这话是一根针,狠狠扎进耿老三的心窝。
“那要怎样才算活?”
老人忍不住追问,声音里带着不甘和最后的希望。
“被‘玩’;
被‘体验’;
被‘经历’!”
梅梓一字一顿,每个字都砸在耿老三的心上。
“耿老,您的木偶戏是敬神的,是祖宗传下来的,对吗?”
“是!”
耿老三挺直了腰杆。
“那现在还有多少人进庙?祖宗传下来是为了让它活,不是让它死在神龛里!”
梅梓步步紧逼。
“要超智,就让全世界的人都来当智徒!让您的木偶,成为他们必须仰望和挑战的高能!”
“高能?”
耿老三彻底懵了。
“一个游戏里的终极boSS,一个颁布任务的神秘Npc!”
梅梓语速加快,脑中的蓝图倾泻而出。
“我们建的,不止是一座复古城。它是一个巨大的、沉浸式的交互空间!
游客不再是游客,他们是玩家!灯彩是解谜线索!糖人是恢复药剂!”
“等一下!”
林舒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她的大脑在疯狂报警。
“梅小姐,这不现实!一个现实版的‘游戏’?
玩家的人身安全谁来保障?
与Npc,也就是耿老先生的木偶互动,造成了损坏谁来赔偿?
这里面的法律空白和责任风险,足以让任何投资人望而却步!”
这是最现实的问题。
梅梓却看都没看她,视线死死锁着段回舟。
“那是工程师和法务要解决的问题,不是我们。”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蛮不讲理的魄力。
“我要问的,是敢不敢做!”
整个院子,因为这场交锋而变得张力十足。
段回舟一直没说话。
他靠着椅背,手指无意识地敲着石桌,极有韵律。
等到所有声音都消失,他才缓缓开口,问了那个最致命的问题。
“融合。”
他吐出两个字,锐利得像刀,直刺核心。
“游戏、编程、音乐、传统手艺。就像鱼子酱配臭豆腐。你怎么证明,它们能‘融合’成一道绝世美味,而不是一坨让人作呕的垃圾?”
所有狂热都被这一句话拉回冰冷的现实。
梅梓笑了。
她就知道他会问这个。
“段先生,交响乐和电子乐能融合吗?汉斯·季默做到了,所以我们有了《盗梦空间》的配乐。”
“水墨画和动画能融合吗?国产动画人做到了,所以我们有了惊艳世界的国风打斗。”
“它们的内核是相通的!木偶的提线和代码的驱动,本质都是‘序列指令’!凭什么它们不能融合?”
她一番话,堵得林舒哑口无言。
但这只是逻辑上的胜利。
段回舟要的,不是类比,是事实。
“我证明不了。”
梅梓坦然摊手,在段回舟眼神微变的前一秒,她话锋陡转。
“但是,”
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里,闪着一种近乎布道者的光。
“有人能。”
她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背影决绝。
“给我十分钟。”
“我让你们……听一听神话的声音。”
十分钟。
梅梓甩下这句话,转身进房,“啪”地关上门,隔绝了一院子的惊疑。
院里,死寂。
风吹过槐树叶的沙沙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耿老三嘴唇翕动,看看那扇门,又看看纹丝不动的段回舟,喉结滚动,一个字也挤不出来。这梅姑娘……是不是疯了?
“哥,你玩真的?”林舒终于绷不住了,几步冲到段回舟身边,声音压得像要爆炸的锅炉,“她说十分钟搞个‘神话’出来,你就干等?这不符合任何商业逻辑!就算是乔布斯本人,也得先开个会吧!”
她的职业素养在尖叫报警。
段回舟端起凉透的茶,抿了一口。
“她不是乔布斯。”
林舒一噎:“那她是什么?”
段回舟放下茶杯,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吐出几个字。
“她是发现乔布斯的人。”
一句话,钉死了林舒所有后续的质疑。
是啊。陈东默、齐千帆、夏然、林屿……一串如今足以撼动行业的名字,在遇到梅梓之前,全是泥里的石头。
是她,把他们变成了钻石。
林舒闭上了嘴。她决定,像个傻子一样,等这十分钟。
……
房间里。
梅梓背靠门板,心脏擂鼓。
十分钟!她自己都佩服自己刚才的胆量。
没有开灯,她在黑暗中闭眼,意识瞬间沉入系统。
五个名字,五团火种,在她脑中标定。
陈东默。齐千帆。夏然。林屿。耿宝山。
她的军队。
“系统,融合。”梅梓的意念化作指令。
【请选择融合方案。】
没有丝毫犹豫。
“主体:耿宝山。客体:陈东默。”
【融合方向确认。请输入关键词。】
梅梓脑中闪过木偶武生提枪的杀伐气。
“魂。”
她吐出一个字。
“我不要伴奏,我要木偶的魂!”
【关键词“魂”锁定。开始融合!】
嗡——
脑仁一阵钻痛,梅梓眼前发黑。
系统开始暴力运算。
代表耿宝山的那股“精气神”被瞬间抽离——木头的涩,丝线的韧,刻刀的利,几十年功力凝结的无形之物,被量化成数据流。
同时,陈东默的声线被拆解成最基础的音素。
下一秒,融合开始!
这不是一滴墨融入清水,这是一场强行嫁接!
陈东默的嘶吼被扭曲成金戈铁马,鼓点被重置为木偶关节每一次的顿挫声,连他歌声里最细微的转音,都被强行灌注了丝线牵引时的滞涩感!
音符有了重量,旋律有了筋骨!
梅梓感觉自己的脑子就是那个被疯狂搅动的调色盘,每一次融合,都像有一把刻刀在她神经上划过。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
终于——
【融合完成!生成物:《偶·魂》demo.wav】
【文件已传送至宿主设备。】
成了!
梅梓猛地睁眼,腿一软,扶着墙才没滑下去。她大口喘息,仅仅是一个demo,几乎把她榨干。
她瞥了眼手机时间。
九分五十秒。
她抄起笔记本电脑和监听耳机,强忍着脑中针扎似的刺痛,一把拉开房门。
院里,三道视线瞬间射来。
耿老三坐立不安。林舒双臂抱胸,一脸审视。段回舟靠着椅背,停止了敲击,目光深不见底。
梅梓脸色苍白,眼神却亮得骇人。
她没废话,走到石桌旁,放下电脑,开机,然后将那副黑色的专业耳机,递到耿老三面前。
她开口,院里再无杂音。
“耿老,您是主人,您先听。”
“听听看,我给您的手艺……找来的新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