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客栈的路上,梅梓手机震了。
陌生号码。
短信只有一行字:
【姑娘,我签了。但我有个条件,明天来巷子里,我当面跟你说。——耿老三】
梅梓脚步顿住。
签了?
签的是拾光者的合作,还是文化局的拆迁协议?
“怎么了?”
段回舟回头。
梅梓把手机递过去。
段回舟扫了一眼,继续往前走。
“你就不担心?”
梅梓追上去,“万一他签的是拆迁协议——”
“那也是他的选择。”
段回舟打断她,“我们能做的,已经做了。”
梅梓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
推开客栈院门,桂花香扑面而来。
老板娘还没睡,坐在前台打毛衣,抬头笑了笑:
“回来啦?要不要煮点宵夜?”
“不用了,谢谢。”
梅梓摆摆手,转身看向正要上楼的段回舟。
“等一下。”
段回舟停下,回头。
月光从天井洒下来,他半张脸藏在阴影里。
“你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梅梓盯着他,“刚才在巷子里,你接的那个电话……”
“家里的事。”
段回舟打断她,“已经处理了。”
“处理了?”
梅梓不信,“我听到了,那个人叫段宏,对吧?他在电话里说什么,你的语气——”
“梅梓。”
段回舟叫她名字。
“我的事,和你没关系。”
梅梓愣住。
她知道段回舟不喜欢别人过问他的私事,但这次不一样。
静园那晚,他说过他家里的情况。
商人父亲,军人外公,两种价值观撕扯。
而现在,他为了泰州之行,为了投资拾光者,显然和家里闹翻了。
她咬了咬嘴唇:
“如果是因为我,因为拾光者,你和家里人——”
“不是因为你。”
段回舟语气没什么波澜,“我做的决定,只对我自己负责。和任何人都没关系。”
他顿了顿。
“包括你。”
梅梓被这句话堵得说不出话。
段回舟已经转身上楼。
脚步声在木楼梯上响起,很快消失在二楼拐角。
梅梓站在原地,手指攥紧背包带子。
老板娘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说:
“小姑娘,别多想。男人有时候就是嘴硬,其实心里在乎得很。”
梅梓扯了扯嘴角,没接话。
她上楼回房,洗了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脑子里全是今天的画面。
耿老三的木偶戏,段回舟转的那十万块,还有那通电话里压抑的怒火。
她拿起手机,打开备忘录,开始整理明天的计划。
去秦州艺校,找合适的学生,谈合作,建立培养机制……
一条条列下来,思路渐渐清晰。
正打字,手机又震了一下。
是段回舟发来的消息。
【明早七点出发,去艺校。】
梅梓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几秒,回了个“好”。
放下手机,她终于有了点困意。
闭上眼睛,刚要睡着——
一阵刺耳的引擎声从巷子外传来。
轰鸣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客栈门口。
这声音在古镇的夜里格外突兀。
梅梓皱眉坐起来。
楼下传来开门声,紧接着是老板娘的惊呼:
“哎呀,这么晚了,还有客人?”
然后是一个男人,带着股子不耐烦:
“段回舟住这儿吧?叫他下来。”
梅梓心跳漏了一拍。
她翻身下床,推开房门,正好看见对面房间的门也开了。
段回舟站在门口,还穿着白天那身衣服,显然也没睡。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下楼。
院子里站着三个人。
为首的是个年轻男人,二十七八岁,穿着剪裁精良的西装,手腕上戴着块表,表盘在月光下反着光。
梅梓不懂表,但看那质感,绝对不便宜。
男人身后跟着个保镖模样的壮汉,还有个提着公文包的助理。
三个人站在院子里,和周围的青砖黛瓦格格不入。
男人看见段回舟,脸上立刻挂上个笑。
“回舟,可算找着你了。”
他夸张地四处打量,“我还以为你失踪了呢。怎么着,京州的大别墅住腻了,跑到这种地方来体验生活?”
那腔调,全是嘲讽。
段回舟走下最后一级台阶,站定。
“段宏,你长进了。”
段宏!
梅梓脑子里瞬间对上号。
就是电话里那个人。
段宏毫不客气地拉过张竹椅,在段回舟对面坐下。
他先用纸巾擦了擦椅子扶手,一脸嫌弃,然后翘起二郎腿。
“哟,还带了个美女。”
段宏啧了一声,“我说你怎么连家里的电话都敢不接,原来是温柔乡里,乐不思蜀了啊。”
这话说得极其难听。
梅梓脸色一沉,刚要开口——
“你来干什么?”
段回舟压下来,冷得掉渣。
“我来干什么,你心里没数吗?”
段宏冷笑,“老爷子让你立刻滚回京州,家里有重要的事商量。你倒好,一个人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跟个不三不四的女人鬼混——”
“段先生。”
梅梓突然开口,打断他。
她往前走了两步,站在段宏面前。
“您这西装,是爱马仕的吧?”
段宏一愣,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怎么,还挺有眼光——”
“可惜。”
梅梓笑了笑,“穿在您身上,也掩盖不了您那股子靠爹吃饭的寒酸味儿。”
她顿了顿。
“哦对了,您刚才说段回舟花的是段家的钱?那您现在开的车、穿的衣服、戴的表,哪样不是段家的?您有什么资格说他?”
院子里瞬间安静。
段宏的脸当场就黑了。
“你……你说什么?!”
“我说,您这张嘴,比您这身行头还廉价。”
梅梓语气很平,但每个字都扎人,“段先生要是没别的事,麻烦您把嗓门放低点,别吵到其他客人休息。”
段宏气得浑身发抖。
他猛地站起来,指着梅梓:
“段回舟,你就是为了这么个女人,和家里闹翻的?!”
段回舟没接话。
他走到梅梓身边,伸手从口袋里掏出张湿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刚才被段宏椅子碰过的桌沿。
擦完,随手扔进垃圾桶。
那动作,就跟扔垃圾一样。
段宏的脸彻底涨成猪肝色。
“段回舟,你别忘了你姓什么!你姓段!你花的每一分钱,都是段家的!”
他拔高嗓门:
“你拿着段家的钱,不去投那些能十倍百倍回报的好项目,偏要砸在这些唱歌的、演戏的、搞什么破木偶的玩意儿上,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他指着梅梓:
“就为了这么个女人,和她这个什么狗屁拾光者,值得吗?”
梅梓浑身一僵。
她终于明白了。
段回舟投资拾光者,不只是商业决策。
他是在和整个家族对抗。
“段回舟,我今天就把话给你撂这儿!”
段宏伸手从助理手里接过公文包,拉开拉链,掏出份文件,啪地拍在桌上。
“老爷子已经发话了,你要是再这么执迷不悟,他就会冻结你名下所有的个人账户和信托基金!”
他冷笑:
“我看到时候,你还拿什么去养你这些有意义的狗屁梦想!”
梅梓心狠狠一沉。
她没想到,事情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
冻结账户。
这是要彻底断段回舟的后路。
她转头看向段回舟。
他侧脸绷得很紧。
段宏看着两人的反应,脸上露出得意神色。
他以为自己抓住了段回舟的命脉。
然而——
段回舟掏出手机。
他点开转账界面,输入金额。
一百万。
收款人:梅梓。
“滴——”
转账成功的提示音,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刺耳。
梅梓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
她愣愣地掏出来,看着屏幕上那条转账信息。
【您的账户收到转账.00元】
段宏的笑容僵在脸上。
段回舟收起手机,抬头看着他。
“段家的钱,我确实不稀罕。”
他顿了顿。
“但我自己的钱,够用。”
段宏脸瞬间变得煞白。
他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
“还有。”
段回舟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回去告诉老爷子,我的钱,他冻结不了。因为外公那边的信托基金,根本不在段家名下。”
这话一出,段宏的脸彻底垮了。
他显然没想到,段回舟还有这一手。
“你……你……”
“我什么?”
段回舟往前走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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