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静如脸上的兴奋瞬间凝固。
她眨了眨眼,视线在手机和梅梓脸上来回移动。
“你……认真的?”
“嗯。”
“不是,我没说老师傅不好。”
乔静如拉过椅子坐下,开始掰手指头。
“但你听我说,第一,我们公司做音乐、影视、游戏,全是风口行业,变现快,受众年轻。你突然要搞传统手工艺,步子是不是扯大了?”
“第二。”
她指着报道。
“这上面写得明明白白,这门手艺不赚钱!老师傅唯一的徒弟都养不活,跑了!梅梓,我们是开公司,不是开善堂。签他过来干嘛?给我们雕木头听个响?”
梅梓静静听着,没反驳。
等她说完,才缓缓开口。
“静如,你说的都对。但这次可能比不赚钱更严重。”
她看着乔静如。
“我们可能得往里砸钱,而且这笔钱很可能永远收不回来。”
“啊?”
乔静如彻底懵了。
不赚钱也就算了,还要倒贴钱?
贴了钱还可能打水漂?
“你疯了?”
她脱口而出。
“我们辛辛苦苦跟辉煌娱乐斗智斗勇,好不容易赚了点家底,不是让你这么败的吧?”
梅梓没接话。
她从抽屉里翻出一个文件夹,递过去。
“你先别急着骂我,看样东西。”
乔静如接过来,扫了一眼。
【评估对象:耿宝山(耿老三)】
【木偶雕刻技艺评级:大师级(95\/100)】
【木偶操控技艺评级:宗师级(98\/100)】
“这是什么?”
乔静如皱眉,看不懂这串数字的意义。
“一个海外艺术评估机构,对老先生资料做的秘密评估。”
梅梓解释。
“你可以这么理解,这位耿老先生在这两个领域,已经摸到了全世界的天花板。是活着的传奇,真正的一代宗师。”
“宗师?”
乔静如咂了咂嘴。
这个词的分量,她还是懂的。
“这么厉害?”
“对。但就是这么一位宗师,现在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艺,因为不赚钱,马上就要断了传承。”
梅梓收起文件。
“你不觉得,这事儿有点扯淡吗?”
乔静如沉默了。
“宗师”两个字压在心上。
她好像有点明白梅梓的意思了,但理智还在挣扎。
“宗师又怎么样?艺术价值不等于商业价值。我们总不能真当活菩萨,用爱发电吧?”
梅梓摇头。
“我没那么伟大。”
她顿了顿。
“但我想起了我们工作室的名字——拾光者。我最初给它起这个名字,就是希望能去发掘那些被埋藏的价值,去捡拾那些被时光遗忘、被世人忽略的珍宝。陈东默的歌声是,齐千帆的代码是,夏然的演技是,林屿的创意也是。”
“现在,耿老先生这门传承了上百年的手艺,就是那件快要碎掉的珍宝。”
乔静如没说话。
她盯着那份评估报告,脑子里乱糟糟的。
梅梓重新拿起手机,在网上搜索了一番,终于从一个旅游论坛里翻到一个链接。
“你再看看这个。”
她把手机递过去。
那是一个只有几十秒的视频,画质模糊得像上个世纪的产物,背景音嘈杂不堪。
视频里,一双布满老茧和皱纹的手,正操控着一个木偶武生。
乔静如一开始还撇嘴。
可下一秒,她表情变了。
视频里,那双手指尖轻拢,手腕一翻,那个不过一尺来高的木偶武生猛地提枪而立,一个亮相。
眼神、身段、气势。
千军万马的杀伐气扑面而来。
紧接着,一套行云流水的枪花,干净利落,招式之间都能听到呼啸的风声。
乔静如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
几十秒的视频很快结束,画面定格。
乔静如却呆住了。
她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刚才那个木偶的亮相,那股精气神简直活了过来。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手艺了。
这是艺术。
是真正的魂。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过了许久,乔静如才把手机还给梅梓。
她撇了撇嘴。
“那又怎么样?”
“嗯?”
梅梓看着她。
“我说,不赚钱又怎么样?要往里砸钱又怎么样?”
乔静如一拍大腿。
“你忘了咱们工作室叫什么了?拾光者!捡拾时光里的宝贝!钱算个屁!”
“你觉得该做,那就去做!反正咱们现在也不差钱!辉煌倒了,我们接收了他们那么多音乐版权,光是收租就够我们吃好几年了!”
她越说越兴奋。
“再说了,最坏的结果不就是赔光了嘛!怕什么!”
梅梓被她这番话逗笑了。
笑着笑着,心里却涌上一股暖流。
有友如此,何其有幸。
“好。”
她重重点头。
乔静如也笑了,一把抢过梅梓的手机。
“那还愣着干嘛?订票啊!订两张!我也要去!”
“你去干嘛?公司一堆事呢。”
“远程办公没听过吗?再说了,这么有历史意义的时刻,我这个运营总监能不在场?我得亲眼去见识见识,那位宗师级大神到底有多牛!”
“这次可不是去砍价的,是去送钱的。”
梅梓无奈提醒她。
“送钱我也得去!”
乔静如振振有词。
“我得帮你看着点,别让人把咱们当冤大头给骗了!万一那老头脾气古怪呢?”
梅梓拗不过她,只好笑着点头。
两人麻利订好了两张第二天最早飞往秦州的机票。
订完票,乔静如的热情还没退去。
她手指敲着沙发扶手,又冒出一个新问题。
“哎,梅子,我先说好,我跟你去归去,但咱们得先把丑话说在前面。”
“什么?”
“这种搞传统艺术的老爷子,我见得多了,一个个脾气又臭又硬,还特别瞧不起我们这种搞流行文化、浑身铜臭味的公司。”
乔静如一脸严肃分析道。
“我们现在一头热冲过去,说要签他,要给他投钱。你猜他会是什么反应?”
她顿了顿,模仿着老学究的口气,捏着嗓子。
“哼!我们老祖宗的手艺,是你们这些小年轻能懂的吗?拿你们的臭钱,滚!”
梅梓被她学得惟妙惟肖的样子又逗笑了。
但笑过之后,她表情认真起来。
“所以,我们得做好被拒绝的准备。”
她看着乔静如。
“行,你都豁出去了,我还怕什么?”
她站起身,拍了拍梅梓的肩膀。
“走,回去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咱们就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