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梓没回酒店,在A大校园里找了条长椅坐下。
夜风带着深秋的寒意,但她胸膛里有一团火在烧。
她知道,自己刚才那几句话,已经在齐千帆心里埋下了一颗炸药。
但这颗炸药能不能炸穿他对导师那层愚蠢的信任,把他自己从废墟里救出来,就看张建华接下来的“点火”操作了。
齐千帆这种技术宅,一根筋,对那个亦师亦父的导师有种近乎愚孝的崇拜。
讲道理没用。
必须用血淋淋的事实,狠狠抽在他脸上。
而这个事实,张建华很快就会亲手奉上。
她摸出手机,拨通乔静如的号码。
“有事快说!”电话那头,乔静如的咆哮几乎要震碎听筒,“老娘还在公司给你当牛做马!报表比我坟头草都高了!说,梅大老板,又有什么指示?”
“准备两份文件。一份投资意向书,一份技术人才聘用合同。”梅梓直接切入主题。
“投资对象是家新公司,名字叫‘幻镜科技’。被投人,齐千帆,技术入股,占股百分之六十。我们拾光者,出现金两百万,占股四十,负责公司全部的运营、法务、市场。”
电话那头,乔静如标志性的功放嗓,没了。
死寂。
足足五秒。
“梅梓,你被下降头了?”乔静如的声音轻得发飘,“两百万?现金?咱们账上活钱一共就那么多!你眼睛不眨就扔出去,投一个听都没听过的‘幻镜’?最离谱的是,咱俩当狗,最后只占四成?!你疯了?!”
“我没疯,前所未有的清醒。”梅梓的声线没有一丝波澜。
“静如,我找到了一个比陈东默更值钱的宝贝。值钱得多。”
“比陈东默还……”乔静如彻底失声。陈东默在她眼里已经是十年一遇的鬼才。
“嗯,不同赛道。这个,是能改变未来的科技。”
“评级?”
“天花板。”
“操……”乔静如爆了句粗口,“什么概念?”
“我暂时无法估量,”梅梓呼出一口白气,看着远处的城市灯火,“但我知道,他的技术,被一家叫‘赛博未来’的美国公司盯上了,对方开价一千万。”
“多……多少?!”乔静如的嗓门猛地刺穿耳膜。
“一千万……美金?!”
“对。而且,打算偷走技术卖掉的,就是他最敬爱的导师。那老狗的最后期限是明天中午十二点,拿不到代码,他就得赔付天价违约金。”
梅梓三言两语,把牌局摊开。
乔静如再次沉默,但这一次,沉默里是火山喷发前的剧烈抖动。
许久,她重新开口,声音压着极致的兴奋。
“我懂了。梅梓,一个字都不用再说了。你说怎么干,就怎么干!合同和意向书,我今晚就是熬死也给你弄出来!顶级配置,一个标点符号的坑都不会留!”
“好。”梅梓心里一暖。
“还有,立刻联系本市最顶级的知识产权律师团队,我要他们二十分钟内给我回电话。我感觉,这场官司,天亮就得打。”
“放心!交给我!”
电话挂断。有乔静如这个最佳后盾,她才能毫无顾忌地在前线冲杀。
……
与此同时,齐千帆的宿舍。
气氛从诡异,走向狂热。
一进门,室友李涛就吼了一嗓子:“快!搜那个‘拾光者投资’和‘陈东默’!”
键盘噼啪作响。
“我操!真有!法人代表……梅梓!”
“陈东默……卧槽!真是那个陈东默!《明日之星》总冠军!火遍全国的《平凡之路》就是他唱的!他真是拾光者旗下的!”
“看这条新闻!说陈东默参赛前,就是在地下通道卖唱的,被一个神秘女投资人挖掘,一步登天!卧槽,那个女投资人,不就是刚才那个美女cEo吗?”
宿舍里,全是抽气声。
网络上的信息,和梅梓刚才的话,严丝合缝。
再也没人敢说她是骗子。
几个室友的视线,齐刷刷聚焦在齐千帆身上,那眼神里是羡慕、嫉妒,最后是敬畏。
“帆哥,你……你这是要上天啊!”
“以后发达了,罩着兄弟们啊!”
齐千帆自己也还是懵的,他看着屏幕上,陈东默站在万人体育场的聚光灯下,整个世界都开始变得不真实。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张建华导师。
齐千帆一个激灵,几乎是本能地接起,声音还带着惯性的恭敬:“张老师。”
但他的脑子,在看到名字的瞬间,已经闪过了梅梓那句警告。
——闻着味的鲨鱼,可不止我一条。
“千帆啊,在宿舍吧?”张建华的声音异常焦急,还带着喘,“出大事了!”
“出什么事了?”齐千帆的心脏猛地一跳。
“我刚才拿着你的电脑,在学校外面的咖啡馆帮你整理ppt,结果……结果遇到抢劫的了!电脑被抢走了!”
张建华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懊悔,演得天衣无缝。
“我已经报警了,但找回来的希望不大。千帆你放心,电脑的钱老师赔你!可现在最要命的是里面的资料!你全部的心血啊!”
齐千帆的脑子“嗡”的一声。
但他不是空白,而是瞬间清明!
咖啡馆?
学校对面的“研磨时光”?梅梓刚从那里出来!
抢劫?
一个大学教授,在学校门口最繁华的地段,大晚上被抢了笔记本电脑?
这谎言拙劣得可笑!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窜上天灵盖。下午,张老师“痛心疾首”安慰自己的样子,和现在电话里“焦急万分”的表演,两张脸在他脑中重叠,最后变成了一张贪婪而丑陋的嘴脸。
愧疚?自责?
不,是恶心。
“哎,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张建华重重叹气,随即话锋一转,急不可耐地露出獠牙。
“千帆,你听我说,你肯定有备份对不对?你现在,立刻,马上用U盘把所有的源代码和设计文档都拷贝一份!我开车到你宿舍楼下,你拿给我!”
“我们必须分秒必争,下周的技术交流会,我一定要帮你把场子找回来!”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蜜糖。
如果是半小时前,齐千帆会感动到哭。
但现在,他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他明白了。
一切都明白了。
“千帆?千帆?你在听吗?”电话那头,张建华的语气透出了压不住的烦躁。
“啊……在,我在听。”齐千帆回过神,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转。
他第一次主动开启了伪装。
他对着手机,用一种带着哭腔和绝望的颤音,挤出几个字。
“导师……没……没了……”
“我电脑里……没有备份……”
“最新的版本,都在您拿走的那台电脑里……这……这可怎么办啊?”
“你说什么?!”
张建华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
“没备份?!齐千帆,你做这么重要的项目,怎么可能不备份?!”那声音里再也没有一丝伪装,只剩下纯粹的暴怒和不敢置信。
“我……我习惯把最新的代码都存在那一台笔记本里,方便随时修改……宿舍这台电脑里的……是好几个月前的旧版本了,好多核心算法……都还没有……”
齐千帆结结巴巴地“解释”着,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
电话那头,骤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了焦急,没有了关切。
齐千帆甚至能听到听筒里传来一阵极力压抑,却又无比清晰的,牙齿死死咬合的摩擦声。
咯吱……咯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