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再次笼罩了九霄圣地,万籁俱寂。
云霄殿寝宫内,没有了往日的温情缱绻,只剩下无边的清冷与空寂。月光透过窗棂,将云韵独自坐在床沿的身影拉得细长,孤零零地映在光洁的地面上。
嬴鑫进入生死门,已经三日了。
这三天,对云韵而言,仿佛比三年还要漫长。白日里,她依旧是那位威震东域、执掌圣地的九霄圣主,冷静、威严,处理着各项事务,安抚着众人的情绪。甚至在郑阳等人面前,她也能展现出绝对的理智与决断,将那份蚀骨的担忧深深掩藏。
可当夜深人静,独自一人时,那强行筑起的心防,便如同遇到暖阳的冰雪,迅速消融,露出底下汹涌澎湃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恐惧与心疼。
她的鑫儿……还不到十九岁啊。
这个念头,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反复刺穿着她的心。
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了数年前。
那时,她还只是法相境巅峰,为了镇压一头肆虐东域边陲的魔兽之王,与其爆发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战斗的余波,何其恐怖,席卷千里。而当时年仅十一岁、恰在附近嬴鑫为了保护东方凝冰,丹田破碎,经脉尽断,从一个天赋卓绝的少年,瞬间沦为了无法修炼的“废人”。
她至今仍清晰地记得,当年找到他时,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躺在废墟之中,浑身是血,眼神空洞绝望的模样。可惜当时她还不认识他,还狠心斩断他和东方凝冰的婚约,每每想起那一刻,她的心如同被撕裂般疼痛,无尽的愧疚与自责几乎将她吞噬。是她,是她战斗的余波,毁了他本该璀璨的人生!
后来,他经历了怎样的苦难?从云端跌落泥潭,受尽白眼与嘲讽,在绝望中挣扎……那几年,他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她不敢细想,每一次回想,都如同在揭她心头的伤疤。
再后来,他奇迹般地重新崛起,以更加耀眼的光芒回归。那份深埋的情感也终于得以倾诉,两人结为道侣。她以为,苦尽甘来,她终于可以好好补偿他,守护他,让他不再受任何委屈与伤害。
可命运,似乎总爱捉弄他。
先是各方天骄汇聚,暗流涌动;然后是幽冥殿的追杀,逼得他不得不与半步法相以命相搏;现在……现在他竟然走进了那十死无生的生死门!
他才不到十九岁!却已经几经生死,遍尝人间极苦!
为何她的鑫儿,要承受这么多?为何老天不让我早点认识他,他本该在她的羽翼下,无忧无虑地修行,享受少年的恣意与张扬,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次次在生死边缘徘徊,将性命悬于一线!
“我的鑫儿……为何这么苦……”
一声压抑到了极致的、带着哽咽的低语,在寂静的寝宫中响起。云韵抬起手,用力捂住自己的嘴,阻止那即将溢出的呜咽。晶莹的泪珠,终于无法抑制地,从她那清冷绝美的脸颊滑落,一滴,两滴……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晕开小小的水痕。
圣王的心,也是肉长的。
在外人面前,她是至高无上的圣主,是东域的定海神针,必须冷静、强大、算无遗策。可在此刻,她只是一个担心着自己年少道侣的女子,一个恨不得以身相替,替他承受所有苦难的普通女人。
她想起他离去时那坚毅的眼神,想起他说的“我不能成为躲在自己道侣身后的人”,想起他承诺“一定会活着回来”……
可是……生死门啊!那是连她都感到心悸的绝地!古往今来,多少惊才绝艳之辈埋骨其中?她的鑫儿,虽然天赋异禀,身负秘密,可毕竟修为尚浅,他真的能创造奇迹吗?
无尽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的心神。她甚至生出一种冲动,想要立刻冲进生死门,将他带出来!什么磨砺,什么未来,她都不要了!她只要他平安!只要他好好地待在她身边!
可是……她不能。
她不能毁了他的决心,折断他的翅膀。那样,即便他活着,也不会快乐。那不是她爱的那个骄傲、坚韧、勇于担当的嬴鑫。
这种明知前路凶险万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去闯,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比任何强敌带来的压力,都要让她痛苦千百倍!
“鑫儿……”她无助地蜷缩起身子,将脸埋入膝盖,肩膀微微颤抖着。平日里那足以支撑起整个圣地的挺拔脊梁,此刻显得如此单薄脆弱。
月光无声地流淌,映照着她微微颤动的身影,将那深沉的哀伤与无助,放大得无比清晰。
她恨不得时光能够倒流,回到他十一岁那年,拼尽一切也要护他周全,不让他受那废人之苦。
她恨不得自己能代他进入生死门,去承受那所有的未知与危险。
她更恨不得将那些带给他苦难的敌人,统统碾碎成齑粉!
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这里,独自承受着这噬心的煎熬与等待。
“你还不到十九岁啊……”她反复呢喃着这句话,仿佛这样就能减轻一丝心中的疼痛。
这一夜,对云韵而言,格外漫长而寒冷。那份对年少道侣的深沉爱怜与无能为力的痛楚,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紧紧缠绕。
唯有那遥远而未知的生死门内,那个正在与命运搏杀的少年,才是解开这一切的唯一钥匙。
她只能等。带着满心的恸与怜,在无尽的担忧中,等待着属于她的那道光芒,冲破绝境,安然归来。
夜寂心恸,怜君年少。圣王之泪,只为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