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域,幽冥山。
若说九霄圣地是悬浮于云端的仙家净土,那幽冥山脉便是沉在深渊的修罗炼狱。
整座山脉绵延千里,山体通体呈现一种令人心悸的灰黑色,仿佛被常年不散的阴气侵蚀,连岩石的纹路里都透着腐朽的气息。山脉上空,终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灰雾,雾气相黏如丝,阳光无法穿透,使得这片区域永远处于昏沉幽暗之中,唯有偶尔划破天际的血色闪电,才能短暂照亮那些嶙峋如鬼怪的山石。
山间的植被更是诡异至极,没有寻常草木的翠绿,只有暗紫、墨黑、暗红等暗沉色泽,叶片边缘多是锯齿状,甚至有些藤蔓如同毒蛇般缠绕在岩石上,表皮布满细密的倒刺,分泌着腥臭的黏液。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阴冷,那股寒意并非来自气温,而是直透神魂的阴邪之气,寻常修士在此待上半个时辰,便会感到神魂躁动、气血凝滞,若是没有护身法宝,恐怕不出三日,便会被阴气侵蚀经脉,沦为废人。
山脉最深处,云雾最为浓郁的地方,矗立着一片由黑色巨石垒砌而成的庞大宫殿群。这些宫殿造型狰狞压抑,屋顶呈尖锐的锥形,如同恶魔的獠牙直指天空,墙壁上雕刻着无数扭曲的鬼影与骷髅图案,缝隙中还渗出暗红色的汁液,散发着淡淡的血腥气。宫殿群中央,一座高达百丈的主殿最为显眼,殿顶镶嵌着一颗巨大的黑色晶石,晶石吸收着天地间的阴气,散发出幽绿的光芒,这里便是东域魔道巨擘之一 —— 幽冥殿的总坛。
此刻,幽冥殿主殿之内,气氛压抑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殿内光线昏暗,唯有墙壁两侧悬挂的八盏幽绿色魂灯跳跃着微弱的光芒,魂灯中隐约可见无数细小的魂影在挣扎嘶吼,散发出的阴气让整个大殿的温度又低了几分。殿内地面铺着黑色的兽皮地毯,地毯上绣着幽冥殿的标志 —— 一个由骷髅与锁链组成的圆环,象征着掌控生死、束缚神魂的权力。
殿中央,一块巨大的黑色石台上,摆放着一具被白布覆盖的尸体。白布虽将尸体整体遮盖,却依旧能看出尸体被从中劈开的狰狞轮廓,暗红色的血迹渗透白布,在黑色石台上晕开,形成一片片刺目的痕迹。微风从殿外吹入,掀开白布的一角,露出尸体胸口那道深可见骨的剑伤,伤口边缘残留着一丝凌厉堂皇的剑意,即便尸体早已冰冷,那股剑意依旧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让殿内的魔道修士感到阵阵心悸。
这具尸体,正是不久前在古龙潭边缘被嬴鑫斩杀的幽冥殿圣子 —— 幽魇。
石台周围,围站着六位身穿黑袍的老者,他们皆是幽冥殿的核心长老,修为最低也达尊者境初期,此刻却一个个脸色阴沉,眼神中满是压抑的怒火与不甘。圣子,是宗门未来的继承人,是整个幽冥殿的颜面与希望,如今幽魇陨落,不仅意味着宗门损失了一位天赋卓绝的后辈,更让幽冥殿在东域各大势力面前丢尽了脸面。
“查清楚了?”一个沙哑、仿佛两块生铁摩擦的声音从主位传来。
说话者,是一位笼罩在宽大黑袍中的身影,他高坐于白骨铸就的王座之上,面容隐藏在兜帽的阴影里,唯有一双跳跃着幽绿火焰的眸子清晰可见。他便是当代幽冥殿主,一位修为深不可测的法相境大能。
下方,一位负责情报的长老躬身回应,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回禀殿主,已基本查明。圣子陨落于古龙潭边缘。根据现场残留的气息回溯,以及圣子最后传递回的零星信息来看,凶手……极有可能是九霄圣地的人。”
“九霄圣地?”另一位脾气火爆的长老猛地抬头,眼中凶光毕露,“他们竟敢杀我殿圣子?!真当我幽冥殿怕了她云韵不成!”
“冷静。”幽冥殿主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让那暴躁长老瞬间噤声,“云韵是圣王。”
简单的五个字,如同重锤般砸在每一位长老的心头。
圣王之下,皆为蝼蚁。这是天荒大陆流传了万年的铁律。即便幽冥殿主同为法相境,甚至在法相境中也属顶尖,但与圣王境之间,依旧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云韵执掌九霄圣地百年,以玲珑圣体斩杀过数位法相境魔道巨擘,早已成为东域所有势力心中的 “定海神针”—— 只要她一日在位,东域的平衡便一日不会被打破,任何势力都不敢轻易与九霄圣地为敌。
“殿主,难道此事就这么算了?” 墨长老抬起头,眼中满是不甘,“圣子之仇若不报,不仅我幽冥殿上下难以服众,日后在东域各大势力面前,也会沦为笑柄!”
其他长老也纷纷附和,语气中满是愤懑:“是啊殿主!即便云韵是圣王,我们也不能让圣子白死!”
“大不了与九霄圣地拼了!我幽冥殿传承万载,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幽冥殿主沉默了片刻,幽绿的眸子缓缓扫过石台上幽魇的尸体,目光在那道剑伤上停留了许久,仿佛在感受残留的剑意。随后,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殿壁,越过千山万水,望向了九霄圣地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谁说要算了?” 他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冰冷的算计,“云韵曾宣告立下规矩,法相境大能不得轻易对这次年轻一辈的天骄出手,这是东域所有势力都默认的规则。但…… 尊者境,可不在此列。”
众人闻言,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光亮,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执法长老立刻反应过来,声音带着急切:“殿主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派出尊者境的弟子,去对付嬴鑫?”
“非也。” 幽冥殿主摇了摇头,手指轻轻敲击着王座的扶手,发出 “哒哒” 的声响,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幽魇技不如人,死在同辈手中,本就符合弱肉强食的规则。但他终究是我幽冥殿的圣子,代表着宗门的颜面,若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未免显得我幽冥殿太过软弱。既然对方是九霄圣地的人,又是同辈相争…… 那我们自然也可以派出‘同辈’之人,前去‘讨教’一番,一来查明圣子陨落的真相,二来…… 也该向九霄圣地要些‘说法’。”
他特意在 “同辈” 和 “讨教” 两个词上加重了语气,眼中的幽绿火焰闪烁得更加剧烈。
墨长老何等精明,瞬间领会了殿主的深意,却还是有些迟疑:“殿主,根据我们收集到的情报,那嬴鑫虽只是皇境四重修为,却能斩杀皇境七重的幽魇,甚至在古龙潭中硬撼过尊者境初期的魔兽,其真实战力恐怕已堪比尊者境中期。我们宗门内,皇境巅峰的弟子虽多,但能与嬴鑫抗衡的,恐怕……”
“皇境不行,那就派尊者去。” 幽冥殿主淡淡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记得,上一代圣子,‘幽林’,如今正在‘九幽洞’中闭关冲击法相境吧?他卡在尊者境巅峰已有三十年,始终未能突破,正好让他出来活动活动筋骨。论辈分,幽林是幽魇的师兄,算嬴鑫的‘同辈’;论修为,他是尊者境巅峰,半只脚踏入法相,对付一个战力堪比尊者中期的后辈,绰绰有余。”
“幽林师侄?!”
听到这个名字,殿内的长老们皆是一惊,随即眼中露出狂喜之色。
重要的是,幽林与幽魇师出同门,以 “为师弟讨回公道” 的名义出手,既符合 “同辈相争” 的规则,又能彰显幽冥殿的实力,即便云韵心中不满,也找不到理由直接插手 —— 毕竟,她总不能为了一个后辈,破坏自己立下的规矩,对幽冥殿的尊者境修士出手。
“殿主英明!”众长老齐声应道。
“传令给幽林,让他出关。”幽冥殿主挥了挥手,“告诉他,去‘请’那位九霄圣地的嬴鑫小友,来我幽冥殿‘做客’。记住,是‘请’。至于过程中若有什么‘意外’……那就是同辈切磋,难免失手了。”
他的话语平静,却蕴含着冰冷的杀机。
“是!”
一道幽影领命,迅速消失在殿内,朝着那阴气最重的九幽洞而去。
幽冥殿主重新将目光投向地上的尸体,幽绿的火焰在眸中静静燃烧。
“嬴鑫……云韵的道侣……本座倒要看看,你这突然崛起的后辈,究竟有何能耐,又能让云韵为你,做到哪一步……”
幽冥殿的动作,并未大张旗鼓,但东域顶尖势力的目光,都或多或少地关注着这片魔道巨擘的动向。当察觉到那自九幽洞中升起的、毫不掩饰的尊者境巅峰的强大气息时,许多人都明白,风雨,要来了。
一位是九霄圣主的神秘道侣,以皇境逆斩皇境七重,战力惊世。
一位是幽冥殿上代煞星,尊者境巅峰,半只脚踏入法相。
这两人的碰撞,无疑将搅动整个东域的风云。而端坐于九霄之上的云韵圣主,又将如何应对?
平静的湖面下,暗流已然化为汹涌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