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蘅是看清了“放妻书”三个字的,李夫人没说信是谁写来的,但梁蘅直觉是与自己有关。公爹和婆母几十年患难夫妻;大哥大嫂伉俪情深,还有两个可爱的女儿;只有自己与李长晟如今不过是名义上的夫妻。
可李长晟又有什么理由要给她一封放妻书呢?七出她犯了哪一条?她清清白白的大家小姐嫁给他这个带着两个孩子的鳏夫,难道还委屈了他不成?
梁蘅心不在焉地整理着手里的香料,翠柳在一旁打下手。梁蘅突然问翠柳:“你说李长晟是不是不愿意娶郭小姐为妻?”
“啊?”翠柳被问得莫名其妙。
“我是说会不会成亲那天,他其实认出我是郭小姐了,所以想了半个月觉得不想娶我了?”梁蘅胡思乱想道。
翠柳无奈道:“小姐怎的胡说八道起来了,如果我是姑爷要是认出您就是郭小姐,还不得高兴地跳起来呀。您这般好的人谁不喜欢?连程公子都对小姐......”翠柳自知失言,赶忙闭口。
梁蘅瞪了她一眼:“你昏头啦!”
翠柳道:“小姐,奴婢的意思是,夫人又没说那是谁送来的信,您不要想太多了。”
梁蘅心里闷闷的说不出话,手里翻来覆去地倒腾着香料盒子。
王氏猜着婆母会喊她过去,琉璃一来传信,她就蹭蹭过来了。李夫人都不知该怎么说了,直接把信递给了王氏。
王氏看完半天回不过神。家里人都说李长威不如李长晟踏实沉稳,要她说还是她的夫君靠谱些,起码不会老作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出来让她擦屁股。
李长晟什么都好,就是这婚姻之事像团乱麻,理不清。从前总说是莫氏无理取闹;现在娶了梁蘅,多好的姑娘啊,有教养又娴淑,他倒不知足了,还写个什么狗屁放妻书。
王氏气道:“二弟好没道理!弟妹是哪里不好了,他放着这么好的媳妇不要,想在边关一辈子啊?”
李夫人也道:“谁说不是呢,气得我头疼!可我担心啊......”
王氏抬头望着婆母:“母亲,您是担心长威......”王氏刚刚没深想,看婆母的表情,她也有些怀疑了。“二弟不是说,夫君伤势无碍吗?”王氏忍不住越想越怕,难道是夫君伤势厉害,二弟才不得不长留边关吗?
李夫人也不打算再瞒她了:“当日,你公爹来信让二郎去的时候,我问过送信的斥候,说长威昏迷未醒,我怕你受不住一直没说。前两天二郎来信说他伤势好转,让我们勿需担心,我才松了一口气。今日又送来放妻书,倒把我搞糊涂了。”
王氏坐到下首椅子上缓了缓才道:“可二郎为何要跟弟妹和离呢?”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蘅儿这般好的女子,他若回来便知道了。所以我才担心是不是长威伤势不太好,还是你公爹有什么事。”李夫人分析道。
王氏凄然看着婆母:“母亲,夫君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和孩子们......”
李夫人安慰道:“咱们要稳住,到底如何还是要等他回来才知道。你切记,万不可让蘅儿知道这件事。”
王氏答道:“母亲放心,我晓得!二弟也太妄为了,他可知女子和离归家等同被休,以后日子要如何过。”
李夫人也是气他恣行无忌,要是现在在她面前定要给他两巴掌!
梁蘅正在屋里拿着本书发呆,主院来人禀报:夫人今日精神不济,想要歇歇,各房在自个屋里用膳,不必去怡然居了。
翠柳进屋来告诉了梁蘅,又狐疑道:“夫人早上看着还好好的,怎么就身子不爽利了?”梁蘅道:“自然是那信上写了什么呗。”
梁蘅一个人在屋里待了好久,越想越想气。她这到底是嫁了个什么人家啊,夫君拜完堂就没了影,她还得把他的两个孩子给照料着,好不容易写封信回来,只说他大哥伤势如何,让他母亲、大嫂不要担心,半个字都不曾提到她。这回又整个放妻书回来,十有八九是给她的。
在李家的这一个月,亏她还暗自庆幸嫁给了他,不算盲婚哑嫁,自以为了解他的人品,谁知道是这么个没良心的人。梁蘅把手里的书当成李长晟,抛起来丢到桌上。
被骂没良心的那个人,这会儿正被逼着躺在炕上装昏迷。福生在小屋里陪着他,透过门缝偷偷观察着外头的情形。
李将军想钓的大鱼终于要上钩了。暗算李长威的人一直在打探他的伤势,前一阵风声太紧不敢太过冒头,已经过了一个月还不见李长威出现,才又开始出来活动。对方知道如果李正元折损了一个儿子犹如折断一只翅膀,所以不会轻易罢手的。
李长晟的放妻书是在第一封信送出去两天后写的。他的确是思虑再三才做的决定。如今朝堂纷杂,尤以襄王和永王斗争激烈。永王是最早向高大人和父亲示好的人,但二人一直不冷不热未有表示。父亲他们早已表明不想牵涉党争,更重要的是永王此人暴戾恣睢,好大喜功,绝非那个位子的优选。相较之下,襄王贤明正直,宽仁厚德。实在要选,他们也会偏向襄王。只是朝中官员人事复杂,前朝后宫盘根错节,有很大一部分的人是支持永王的。瓦桥关是边关重地,屯兵辎重,永王和襄王都想收为己用。父亲他们迟迟不表态,下头又混进了永王的人,很可能已经走漏了风声,才会引来大哥的杀身之祸。
李长晟来了两天,先后和大哥、父亲、高大人面议,确定了他和梁家的联姻确是永王授意,李晏和插手促成的。梁家是否清楚不得而知,但梁蘅一个弱女子恐怕只是被利用的一颗棋子。与其让她被卷进这场旋涡之中,倒不如放她出局,免遭牵连。如今风声鹤唳,写给母亲的信又不好细说这些缘由,只能推说他打算长留边关。
福生在屋里等到天黑也不见动静,实在难耐,缩到炕头边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李长晟说着话。
“二爷,咱们这次出来的匆忙,连少夫人的面都没见上,也不知家里怎么样了。”福生来了这些天,吃也没吃好,睡也没睡好,心里还是惦记着家里好啊!
李长晟没有告诉福生他写了放妻书的事,见他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也不想理他,只道:“你早些歇了心思,好生把功夫操练起来才是正事。家里轮不着你操心。”
福生挠挠头,辩解道 :“二爷放心,功夫可不敢落下。我这不是想着府里全是女眷不放心嘛!再说少夫人又是刚刚过门,可不就盼您早些回去嘛。府里全靠夫人操劳,您不在也没个人帮忙。”
“夫人身边自有丫鬟婆子,你少啰嗦些吧。”李长晟道。
说到丫鬟婆子,福生倒是想起个事来:“对了二爷,咱们出发的那天早晨,我在二门上看到个丫鬟......”
福生话没说完,只听外头一阵喧哗,赶忙跑到门缝处去看。小屋的门被人从外头一把推开,福生连忙一个闪身。李长威提着手刀走了进来,笑着对李长晟道:“起来吧,已经捉住了。”
李长晟翻身跳起,问道:“当真?可是营内之人?”
李长威冷笑一声,寒声道:“岂止是营内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