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果一家都缩在屋里,人人脸上都透着焦灼和无奈。他们想要庇护李娘子却没半点本事,眼睁睁看她走出门去。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们早把李娘子当成了一家人对待,如今却帮不了她,心里又急又疼。
邱老太抹着眼泪哽咽道:“这李娘子若是被抓了,险哥儿可怎么办啊......”
邱老汉蹲在门槛边,眉头拧成了疙瘩,一声不吭,眼底全是难受。
翠果被她爹娘拦着不让她出去,又气又担心,李娘子跑出去了,险哥儿被抱走了,还有渡安也不知道他安不安全。
院外传来推门的声音,紧接着李娘子熟悉的声音带着笑意:“翠果,是我。”
一家人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愕。邱老汉慌忙站起身,翠果已经从屋里冲了出来。梁蘅带着李长晟走进了邱家小院。
“姐姐?你......你没事?”翠果抱着梁蘅上下打量,见她安然无恙,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梁蘅笑着点头,眼底闪着泪光:“我没事,让你们担心了。”她侧身拉过身旁的李长晟介绍道:“这是我的夫君李长晟,他赶来救了我,官差已经被他打发走了,以后不会再有危险了。”
邱老汉和邱老太这才反应过来,看着眼前的男子,又看看梁蘅,先前的焦灼、担忧瞬间被狂喜冲散。老两口很是激动:“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梁蘅转头对李长晟说道:“邱老丈一家是我和险哥儿的大恩人,不但帮了我们,还冒着风险收留我们娘俩。若没有他们和渡安,只怕我和险哥儿都见不到你了。”
李长晟闻言,往前一步,对着邱老汉一家深深作了一揖,腰弯得极是诚恳,全然没了先前的凌厉气场,只剩满心的敬重和感激:“在下李长晟,多谢三位对内子的再造之恩。”
他直起身时,目光真诚,声音沉稳有力:“老丈大义,明知可能被牵连,仍愿庇护,这份仁心义举,李某由衷敬佩!稍后定会备上薄礼,聊表谢意!日后若有任何差遣,李某定当倾力相助,绝不推辞!”
他的语气没有半分倨傲,字字句句都透着真切的感激。邱氏夫妇一时间手足无措,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梁蘅劝道:“邱老丈、邱婆婆,你们千万不要推辞,这是我夫君的一片心意。若是没有你们,说不定我和险哥儿已经遭了难......”话说到这儿,梁蘅心中感慨万千,过往的日子像走马灯似的在眼前闪过——几次三番相救于她;把不多的白面腾给她和险哥儿;官差来时冒险也要将她藏于柜中。
这些细碎的温暖,一点点捂热了她那颗恐惧害怕的心。这份温情里没有虚情假意的算计,只有实打实的庇护和关怀,是她从未拥有过的温暖与幸福。
梁蘅说话时,翠果站在旁边一直打量李长晟。她早就听李娘子提过她的夫君,心里好奇得紧,总想着会是怎样的一个人,能让姐姐这般牵挂和信任。此刻见那男子身姿挺拔,眉眼沉稳,一身气度与村里的庄稼汉截然不同,顿时看傻了眼。
渡安扶着受伤的腰跟在后头一步一步挪进了院子,眉头拧着,显然方才那一脚伤得不轻。翠果瞧见吓了一跳,赶忙跑过去扶着他:“渡安哥,你怎么了?哪儿伤着了?”
梁蘅见状脸上顿时涌上愧疚,对着渡安连连致歉:“渡安,都怪我,方才没有说清楚害得你受了伤,真是对不住。”语气里满是尴尬,想起方才福生那一脚,心里更是过意不去——渡安是护了她多次的恩人。
邱老汉赶紧招呼:“快,快扶他坐下。”掀开渡安的衣裳一看腰上红肿一片,急坏了,对老妻催促道:“快去拿跌打药来。”
渡安被翠果扶着坐下,腰上一动就疼得咧嘴,却还是强装没事地摆了摆手:“没事,不打紧的。”他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梁蘅,又飞快地移开。
翠果心疼得都快哭了,埋怨道:“你还逞什么强,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杏儿和豆儿他们可怎么办!”
李长晟迈步走了过来,对着渡安恭恭敬敬地拱了拱手,语气恳切:“小兄弟,先前多有误会,误伤了你,还望海涵。多谢你这段时日对内子的照拂,你的恩情,李某铭记在心。”
渡安没想到他会这般郑重,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慌忙想要站起身,却被腰伤牵扯得“嘶”了一声,红着脸道:“不必,不必道谢......”说话间邱老太已经拿着跌打药跑了出来,翠果立即接过,小心翼翼地帮他擦药,眼里半是心疼半是担忧。
李长晟主动上前帮助渡安检查。他久在军中,磕磕碰碰是常事,略懂些门道。他蹲下身,指尖避开渡安腰侧的红肿处轻轻按压,动作利落却不失分寸。一眼便知只是外力撞击导致的瘀伤,并未伤及筋骨。“无妨,只是皮肉淤肿,擦些跌打药活血化瘀,几日便好。”他起身安抚众人,语气笃定,让邱家人悬着的心放下了。
梁蘅这才想起险哥儿:“刚才躲避官差,我把孩子托付给渡安的妹妹杏儿了,得赶紧去接回来。”渡安闻言想起身,却被翠果按住:“你坐着,我去接!”说罢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不多时,院门外传来脚步声,福生和郑桐处理完尸体回来了,躬身立在门口回话。李长晟喊了福生进来耳语了两句,福生从怀里掏出了两张面额不小的银票,李长晟亲自取了双手奉到邱老汉夫妇面前,语气诚恳:“邱老丈,邱婆婆,仓促之间,只能略表些心意,不成敬意,待将来时机成熟再来登门重谢。”
邱老汉夫妇连忙摆手推辞:“使不得、使不得!李娘子与我们也算是缘分一场,万不可如此。”
李长晟不顾老夫妻俩的推辞,一定要奉上银票。梁蘅也在一旁相劝,邱家人对她的帮助和照顾,远不是一点点银钱可以衡量的,但此时她没有别的可以报答,唯有这一点心意。
李长晟又来到渡安面前奉上银票:“小哥一定收下,些许薄谢,不成敬意。将来有用得着李某的地方,尽管开口!”
渡安看着那银票,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当初帮衬梁蘅母子,完全是出于对他们的可怜,后来不知不觉又产生了心底那份不敢言说的好感,纯粹却又并不坦荡。此刻这银票递过来,倒像把他的心意都变成了可以衡量的东西,让他觉得受到了亵渎,当即梗着脖子道:“我不要!李娘子和险哥儿没事就好。”
梁蘅又对着渡安一番相劝。她何尝不知,这份乡邻间的善意纯粹无染,用金钱来衡量本就显得唐突,甚至可能亵渎了这份赤诚,可她此刻仍前路茫茫,既无法立刻兑现“日后重谢”的承诺,又满心感激堵在胸口。除了这银票,她实在想不出更直接的感谢方式来回报他们的收留、庇护之恩。
渡安还是坚持不收,甚至有了些赌气的意味流露出来。邱老汉瞧出了些不寻常,喝止了他“渡安!既然是李娘子夫妇一片心意,我们便收下吧!”说罢,他转头对着李长晟拱了拱手:“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李长晟见状,也不再多言,将银票塞到了邱老汉的手里,另一张塞到渡安的手里。
渡安还想拒绝,却被邱老汉狠狠瞪了一眼,只能不情不愿地接了过来,攥在手里却像揣了块烙铁,浑身不自在。
这时,翠果抱着险哥儿回来了,小家伙在她怀里睡得正香。梁蘅连忙接了过来,轻轻拍了拍孩子的背。
李长晟的目光被小小的身影吸引住,轻轻伸出手,却又不敢触碰。这孩子他还没有见过,寻了多日,念了多日,心疼漫遍全身——这孩子一出生就颠沛流离,躲躲藏藏,没过一天安稳日子。
他们不便久留,即刻就要离开。翠果拉着梁蘅的衣袖,眼圈红红得舍不得松手“姐姐,你和险哥儿一定要平平安安的”。渡安站在一旁,看着梁蘅怀里抱着的险哥儿说道:“李娘子把背篓带上吧!”
梁蘅的眼眶也早红了大半,她看了看邱老汉、邱老太,还有依依不舍的翠果和渡安,心里揪得生疼。这段日子,这两家人给了她从未有过的温暖,粗茶淡饭藏着真心,嘘寒问暖裹着牵挂,让她在逃亡的惶恐里,尝到了家的滋味。
一行人送他们到院门口,看着梁蘅渐行渐远,最终隐没在路的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