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维斯猛地松开领带,领带结歪在颈间,他一把将《泰晤士报》推过桌面,报纸头版的照片格外扎眼——伦敦市民在哈罗德百货外排起长队,手里攥着钱,眼巴巴盯着橱窗里的粘鼠板。
“陈先生,奇迹!这绝对是奇迹!”他的声音发颤,兴奋得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您四月份发来的那批货,简直是救命稻草!”
“苏伊士运河现在虽然通了,但堵得像圣诞节前的m25高速,保险公司的‘风险溢价’高得吓人!”戴维斯手舞足蹈,语速飞快,“我的货轮宁愿绕远路走好望角,总算在五月底把货运到伦敦。哈罗德百货的货架,三天就空了!”
他拿出一叠叠照片,滑动着一张张照片:“您看,连王室卫队都出来维持秩序了!知道唐宁街厨房发现了什么吗?鼠爪印蹭在了首相的早餐吐司上!”
“食品部长的秘书亲自给我打电话,请求优先保障港口粮仓的供应,还说价钱不是问题!”戴维斯盯着陈东,眼神里满是急切,“陈先生,您能不能想办法,再多运一些来?”
陈东慢条斯理地斟满一杯普洱茶,热气裹着茶香袅袅升起。他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照片,指尖在一张“利物浦码头工人包车抢购”的照片上轻轻一点,才缓缓开口。
“戴维斯先生,喜悦应当共享。您的销售成绩,确实令人惊叹。”他语气诚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苏伊士运河拥堵,让欧洲市场出现供应真空,这是我们的机遇,但也意味着巨大的生产压力。”
他轻轻叹了口气:“您知道的,我只是个香港小厂主。为了给您凑货源,我已经推掉了本地三家大客户的订单。现在我的工人每天三班倒,连最新的机器都因为超负荷运转,需要提前检修。”
说着,陈东拿出一本厚厚的生产记录本,推到戴维斯面前。本子上密密麻麻记着原料采购量、损耗率,数字清晰得让人无法质疑。
“更关键的是,制作顶级胶板的核心原料——南海牡蛎壳粉和蓖麻油,因为运河危机,远东航线大乱,价格已经涨了三成。”他抬眼看向戴维斯,语气郑重,“为了保证下次订单的品质和供应量,我想……我们有必要重新谈谈条件。”
戴维斯立刻身体前倾,眼里闪过一丝了然:“我正有此意!原来的五年独家代理太短,我希望延长到十年。价格方面,好商量……”他搓了搓手,等着陈东开价,准备讨价还价。
陈东却微笑着摇了摇头,语气温和,说出来的话却让戴维斯愣住:“戴维斯先生,感谢您的信任。但更好的合作方式,不是延长年限,而是重新定价。”
他停顿了两秒,让空气里的张力多了几分:“鉴于苏伊士运河拥堵的特殊市场窗口,还有我这边的成本压力,新的代理合约,每年代理费需要提高到十二万英镑。”
没等戴维斯反应,他补充道:“作为回报,我会把每月最低保障供货量,从十五万张提升到二十万张,而且您的所有订单,都享有优先生产权。”
“十二万镑?!”戴维斯猛地拔高声音,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这……这几乎是原来的五十多倍了!陈先生,这未免太离谱了!”
“请别急,戴维斯先生。”陈东的语气依旧平和,却透着一股稳操胜券的底气,“您先算一笔账:现在运河拥堵,保险费高,整个欧洲都缺货。按现在的零售价和销售速度,您提前一周拿到货,能多赚多少?”
他看着戴维斯的眼睛,一字一句:“如果因为原料或产能问题,我这边断了货,您的损失又是多少?十二万镑买的不是代理费,是这段特殊时期的稳定、优先和独家,是您欧洲渠道能持续赚钱的保障。”
说着,陈东从抽屉里拿出一小片新研发的粘鼠板样品,放在桌上。胶体在灯光下泛着细微的珠光,质感明显比之前的产品更细腻。
“而且这个价格,还包含我们新研发的‘防潮加强型’配方。”他指着样品,“我注意到您的货轮要绕行好望角,那里风浪大、湿度高,新配方能确保货物在极端海运环境下,性能不降反升。这笔投资,对您稳住欧洲市场,甚至开拓新市场,至关重要。”
戴维斯拿起样品,指尖捏了捏胶体,沉默地抽起雪茄。烟雾缭绕中,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显然在快速计算利益得失。
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的香港工厂主,比他想象的更懂市场——完全清楚苏伊士运河危机带来的战略优势,对自身价值的认知,精准得可怕。
而且他心里也清楚,现在英国的零售价是香港的五倍,十二万英镑看着高,其实也就抵得上他三个月的利润。
“……十万镑。”戴维斯最终深吸一口气,把雪茄按灭在烟灰缸里,语气艰难,“这是我权限内能给的最高报价,而且我必须看到新配方的实测数据报告。”
“十一万五千镑。”陈东拿起茶壶,给戴维斯空了的杯子斟满茶,动作从容,“我可以额外提供两种定制配方的技术手册——针对北欧极寒天气,还有南欧高温高湿环境的。”
他看着戴维斯微变的脸色,补充道:“这意味着您卖的不是一种产品,是三种,能覆盖整个欧洲截然不同的市场需求。”
没等戴维斯开口,陈东抛出最后一击:“另外,下个月发往柏林的货船,我允许您派一名质检员跟船,让他亲眼见证货物的生产和检验过程。这份信任和透明度,值不值最后的五千镑?”
他看着戴维斯,眼神笃定:“现在这个局面,找到一家能稳定供货的厂家,比什么都重要,不是吗?”
戴维斯盯着陈东,又看了看报纸上那些疯狂抢购的照片,最终苦笑着伸出手:“陈先生,您是个精明到可怕的生意人……好吧!十一万五千镑!但我要立刻拿到技术手册,质检员下周就要到位!”
“合作愉快,戴维斯先生。”陈东微笑着握住他的手,掌心有力,“您会知道,这是您今年最明智的投资。”
窗外,维多利亚港的货轮拉响了汽笛,悠长的笛声飘进办公室,仿佛在为这份新协议喝彩。
陈东看着窗外的货轮,嘴角的笑意更深——他知道,东兴胶板厂,这一次是真正抓住了历史机遇,敲开了全球市场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