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的话刚落,姜小葵就蹲了下去。
她手指抹过尸体脖颈的红痕,指尖沾上一层滑腻的灰粉。那粉遇风就散,像是香炉里烧剩下的残渣。她皱了下眉,没说话,只把锅铲从腰带上抽出来,在地上划了个圈。
铲尖碰地的瞬间,一圈淡黄的光晕荡开,像热锅倒油时那一声“滋啦”。
暗探们屏住呼吸。
三步外的尸体手指忽然抽了一下。
“还来得及。”她说,“人没死透,是被抽了气,不是夺了魂。”
队长咽了口唾沫:“那咱们……强闯?”
“你疯了?”她抬头瞪他,“鸣霞观的符火阵能烧穿铁甲,你现在冲上去,连灰都剩不下。”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朝山门方向看去。
两排道袍弟子站在台阶上,一动不动。眼睛泛白,嘴角却挂着笑。那种笑不是高兴,是被人硬扯上去的。
她盯着看了几秒,突然从怀里掏出半块冷饭,捏碎撒在铲面上。锅铲一抖,饭粒腾空而起,化作一张薄如蝉翼的符纸,飘向守卫群中。
符纸落地,一股焦米饭的香味散开。
一个守卫鼻子动了动,脸上的笑僵了一下。
接着他猛地抬头,眼珠转黑,喉咙里挤出两个字:“饿……了……”
其余人立刻扭头看他,动作整齐得像一根绳子牵着。
“糟了。”她一把抓回锅铲,“快退!”
话音未落,守卫们齐刷刷抬手,掌心喷出赤红火焰。十几道火蛇贴地追来,烧得泥土噼啪作响。
暗探队转身就跑。
她断后,锅铲在地上连划三道,每划一下,地面就冒出一股油烟味的雾。雾不浓,但挡得住视线。等最后一道雾散开,他们已经绕到山腰斜坡。
“停。”她靠在一块岩石后喘气,“再往前就是血纹封印区,踩进去脚会烂。”
队长捂着胳膊,袖子烧了个洞,皮肉发红:“那怎么办?绕后?”
“绕不了。”她指着半空中飞的几只赤眼纸鹤,“那玩意儿盯得紧,刚才我们放食箓的时候,它就转了一圈。定时回来报信的。”
她眯眼看天。
纸鹤飞得不高,翅膀扑棱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每隔一阵,它们就集体往主殿方向飞一趟,像是回家吃饭。
“半个时辰一次。”她说,“下次它们回去的时候,我们试一次破印。”
“可印一破,就会炸。”旁边一个暗探低声说,“刚才老李他们试过,火窜起来三丈高。”
她没接话,从怀里摸出最后那颗灶灰饭丸,递给伤者:“吃了,别让邪气钻脑子。”
那人吞下去,脸色慢慢缓和。
她看着他,忽然问:“你刚才看见没?那守卫闻到饭香,差点醒了。”
“所以还能救?”队长问。
“不是救。”她摇头,“是抢。趁着他们还没彻底变成傀儡,把人抢回来。”
“可怎么进?”
她没答,而是伸手去摸右眼尾的朱砂痣。
烫得厉害。
锅铲也在发颤,像是锅底被大火烧久了,快要裂开。
她知道这感觉——圣物要动了,但她不能让它现在动。一动,金光四射,等于举着灯笼告诉敌人“我在这”。
“等。”她说,“等纸鹤飞走。”
众人屏息。
半个时辰过去,纸鹤依次振翅,飞回主殿屋檐下的木箱里。
“就是现在!”她一挥手,“老张、小林,跟我上!其他人掩护!”
三人贴着山壁前行,脚下是湿泥和碎石。她每走一步,就在地上用锅铲轻轻划一道,铲面沾的灰土留下淡淡痕迹,像炒菜前撒的调料。
走到第三道血纹前,她停下。
“闭眼。”她说。
锅铲翻转,铲背拍地。
“砰”一声闷响,像是锅盖砸在灶台上。
血纹亮起,红光顺着地面蔓延。她早有准备,一脚踢起一堆土盖上去,火势一滞。
“过!”
三人跳过封印线,刚落地,身后轰地炸开,热浪掀得人踉跄。
“快!找洞!”她喊。
可没走几步,头顶警铃大作。
八名黑袍人从侧峰跃下,手持黑色符杖,杖头燃着幽蓝火焰。他们落地成阵,齐声念咒,火焰交织成网,拦住去路。
“焚魂流焰!”队长在远处大喊,“小心!那火沾身就烧神魂!”
她拽出锅铲,咬破手指,在铲面上快速画了一道歪歪扭扭的符。
不是什么高深法诀,就是炒菜时锅太热,随手甩出去降温的那一招。
符成,她把锅铲往左边空谷一扔。
“轰!”
一团黑烟炸开,夹着焦糊味和滚烫油星,火光冲天。
黑袍人全被吸引过去。
“走!”她回头招呼队友。
队伍趁机撤退,她最后一个离开。跑出百步,她忍不住回头。
鸣霞观主殿屋顶,一道血色光柱冲天而起,直插云层。那光不闪,也不动,稳稳指向北方——黑风寨的方向。
她瞳孔一缩。
这不是单个门派被控,这是连成一片了。
整片山脉底下,怕是早埋好了阵网。
她转身狂奔,一直跑到十里外,才在一间塌了半边墙的猎户屋前停下。
“进屋。”她下令,“关门,熄火,谁也别说话。”
六个人挤进屋子,伤员靠墙坐下,呼吸粗重。
她盘膝坐在门口,锅铲横放在腿上。
铲面还在微微发烫,像是刚从灶上拿下来。
她伸手摸了摸右眼尾,指尖一碰,就像碰到烧红的铁丝。
屋里没人敢出声。
她低头看着锅铲,忽然低声说:“你们有没有觉得……”
话没说完,屋外传来一声轻响。
不是脚步,也不是风。
是纸鹤翅膀拍打屋檐的声音。
她猛地抬头,看向门外。
月光照在泥地上,映出一只赤眼纸鹤的影子,正缓缓落在院角的枯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