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葵站在墙根,手还插在袖子里。那个提水桶的年轻人盯着她腰间的锅铲,眼神没移开。
她没说话,也没动。
风从山后吹过来,把井边的枯草掀了一下。
“你娘叫阿拾?”她问。
“嗯。”年轻人点头,“她说那是她的名字。”
姜小葵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锅铲。铲面有些发黑,边缘卷了,是她在青岩村用惯的那把。后来觉醒圣体,它也跟着变了,能画符,能打架,还能烧出让人飞升的菜。
可现在,这把锅铲好像突然变得特别沉。
她抬头看向年轻人:“她捡的孩子……后来怎么样了?”
“不知道。”他摇头,“她只说那天在断云崖下听见哭声,过去一看是个女娃,裹在破布里,手上抓着一块铜片。”
姜小葵的心跳快了一拍。
她下意识摸了摸胸口贴身藏着的青铜碎片。
“然后呢?”
“然后她就病了。”年轻人语气平淡,“半年不到就走了。临死前还在念叨‘天上扫星’‘西海龙王’这些话,听着像疯了。”
姜小葵没笑。
她知道那不是疯。
那是真言返照的源头。
是荒诞仙气的起点。
是她活到今天的唯一理由。
但她没时间细想。地上的长老还没处理完,消息随时可能传出去。
她朝年轻人笑了笑:“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说完,她转身走向柴房后的井口。
长老还躺在那儿,脸朝下,一动不动。她蹲下来,指尖在他颈侧探了探脉搏,又用金符扫过他的识海。
人活着,神识被锁,暂时说不出话。
她把他翻过来,靠在井沿上。
“现在轮到你了。”她说,“我想听实话。”
长老眼皮抖了抖,喉咙里发出一点声音。
“你要是再装死,我就把你扛回天机阁,让刑堂的人慢慢问。”她把锅铲放在他膝盖上,“他们不用动手,只要点一盏灯,照进你脑子里,你想藏什么都藏不住。”
长老睁开了眼。
眼白泛黄,瞳孔缩成一条线。
“你以为你是谁?”他嘶哑着嗓子,“一个拿锅铲的小丫头,也配审我?”
“我不配。”姜小葵点头,“但我有这个。”
她掏出那块拼好的骨牌,举到他眼前。
长老脸色变了。
“北寒渊的图腾。”她说,“你说你是散修,孤狼一条,那它怎么会在你怀里?你连遮都来不及遮。”
长老闭上嘴,眼神闪了闪。
“丙字房最后一笔交易去了哪儿?”她问。
“你不会想知道的。”长老冷笑。
“试试看。”
“幽冥会。”他说,“一群被正道赶尽杀绝的人凑在一起,要掀桌子。”
姜小葵挑眉:“掀什么桌子?”
“东荒洲的灵矿、药田、传送阵,全得换主人。”长老嘴角扯了一下,“我们先把小门派捏在手里,再往大宗门塞人。等你们自己人开始互相猜忌,刀子就会从内部捅出来。”
“天机阁呢?”
“首当其冲。”他盯着她,“圣女觉醒,气运暴涨,你们成了眼中钉。只要除掉你们,其他门派就像没了头的羊,随便赶。”
姜小葵沉默了几秒。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已经开始了。”长老咧嘴,“你以为丙字房为什么会被毁?那是信号。接下来,每个挂着‘丙’字牌子的地方都会出事。你们查账册,我们早就知道。你们来雾引坊,我们也等着。”
姜小葵眯起眼:“谁是主事的?”
“我只知道代号。”长老摇头,“‘夜枭’。没人见过他真面目。但他能调动北寒渊、黑风寨残部、还有七个被灭门的旧宗余孽。这不是团伙,是联盟。”
“目的呢?”
“称霸修仙界?”长老笑了,“太蠢了。我们要的是规则——谁能修炼,谁不能,谁该死,谁该活。以后不是靠天赋,是靠站队。”
姜小葵握紧了锅铲。
她想起大长老教她画第一道符时说的话:“修道之人,最怕忘了初心。”
可眼前这些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走正道。
“你们有多少据点?”她问。
“三十六处。”长老吐出一口气,“分布在七州边界。每处都有暗桩,每月一次联络。下次集会……就在三天后。”
“在哪?”
“我不能说。”长老突然咬牙,脸上肌肉抽搐。
姜小葵立刻察觉不对,伸手按住他肩膀,金符顺着经脉探进去一查——他在试图自毁内息。
她抬手就是一掌拍在他后背,打断运功节奏。
“你想死?”她冷声问,“可以。但你死后,你的老家怎么办?黑风寨那些老账,要不要翻出来晒一晒?你弟弟还在种地吧?你侄女今年该参加入门试了吧?”
长老身体僵住。
“你说过你是孤狼。”姜小葵盯着他,“可你身上有牵挂。有软肋。那就别装硬气。”
长老喘着气,终于开口:“北寒渊深处有个冰窟,入口在瀑布后面。他们会点燃黑色香炉,烟往上飘,就成了接头信号。”
“去那里的人,都带什么?”
“骨牌。”他说,“和你手里那块一样。缺一角的,才能进门。”
姜小葵低头看了看骨牌。
她记得阿拾说过一句话:“我爹是天上管扫星的,妈是西海龙王三公主。”
当时所有人都笑她。
可就是因为那一笑,她体内才凝出第一缕荒诞仙气。
而现在,这块骨牌上的图腾,竟然和她的出身传说隐隐对应。
她压下心头震动,把骨牌收好。
“天机阁里有没有你们的人?”
长老不答。
她把锅铲抵在他喉结上:“再说一遍,你想试试蚀魂针吗?”
“有。”他终于开口,“不止一个。有人职位不高,但每天都能见到大长老。”
姜小葵心跳漏了一拍。
她想起昨天递符纸时,大长老接过玉符前,手指微微颤了一下。
当时她以为是年纪大了。
现在想来,也许不是。
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
不能再拖了。
必须马上回去。
她从怀里取出一张封禁符,贴在长老额头,又用锅铲在地上划了个圈,引动井底残阵将他困住。
“别乱动。”她说,“动一下,阵法反噬,轻则瘫痪,重则爆体。”
长老冷笑:“你以为你能活着回去?”
“我不知道。”姜小葵把锅铲扛上肩,“但我知道,你现在最怕的不是死,是你家人明天早上醒来,发现门口多了块写着‘黑风寨余孽’的木牌。”
她转身就走。
走出两步,又停下。
“对了。”她回头,“如果你听到有人喊‘我爹是天上管扫星的’,别笑。笑了,就会倒霉。”
说完,她迈步钻进柴房后的山路。
林间光线昏暗,脚下的土有些松。
她走得很快,但没跑。
身后没有追兵,也没有喊声。
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声音。
她摸了摸左腕渗血的布条,金色符文一闪而没。
怀里的骨牌贴着胸口,有点凉。
她加快脚步。
山路越走越陡,前方是一段窄道,两边是峭壁。
她刚踏上石阶,忽然听见上方传来一声咳嗽。
她抬头。
一个人影站在悬崖边上,手里拿着一根燃了一半的黑色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