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从地底喷出的瞬间,姜小葵的脚底像踩上了烧红的铁板。她没跳开,反而往前压了一步,把青铜碎片狠狠按进裂缝中心。
地面猛地一震,像是有东西在下面翻身。
那道黑雾还在山顶翻腾,可这次它动得不稳了。雾里的人影晃了两下,胸口的位置忽然裂开一道细缝,透出一点暗红的光。就像破旧灯笼里的烛火,一闪一灭。
姜小葵看见了。
她松开左手,右手单手举着碎片,膝盖离地,整个人腾空而起。金光顺着她的手臂爬上去,在空中画了个圈,变成一个发亮的环。那环正对着山顶,把那道裂缝照得清清楚楚。
她闭了一下眼。
脑子里过的是青岩村那天晚上的火光,是老乞丐躺在泥地里抓着她的手说“你是星”,是大长老咳着血还死死撑着玉杖的样子。
她再睁眼时,双手迅速结印。
不是天机阁教的法诀,也不是圣女传承里的招式,是她自己拼出来的动作。左手横切,右手竖推,碎片在掌心转了半圈,发出一声轻响。
“信我者,光不灭!”
话出口的刹那,她七窍都冒出了金线一样的光。鼻孔、耳朵、眼角,全都渗出细丝般的亮痕。那些光缠到一起,在她指尖绕了几圈,最后凝成一支矛。
没有实体,全是光。
她抬手,把光矛对准山顶那道裂缝。
雾中人终于察觉不对。他双臂一展,黑雾立刻变成无数只手掌,层层叠叠挡在胸前。每只手上都长着眼睛,齐刷刷盯着姜小葵,发出刺耳的尖啸。
地上的碎石也飘了起来,围着他的身体打转,越聚越多,形成一圈旋转的墙。
姜小葵没停。
她左脚落地,右腿往后一蹬,整个人像拉满的弓弦。接着她猛地拍地,掌心震出一圈波纹。地面应声塌了一块,几颗浮石失去平衡,撞进了旋转屏障里。
那一撞不要紧,整个石墙歪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
她右手往前一送,光矛脱手而出。
空气被撕开的声音像布帛扯断。光矛飞出去的路上,两边的石头全炸成了粉。它先洞穿石墙,再撞碎鬼手,最后直直扎进那人胸口的裂缝。
碰的一声。
不是爆炸,也不是撞击,倒像是什么东西终于被捅破了。
山顶的黑雾剧烈抖动,那人仰头发出一声怪叫。那声音不像人能发出来的,又尖又长,带着回音,震得人耳朵疼。
可姜小葵没捂耳朵。
她盯着那道裂缝。光矛进去之后,里面的红光开始往外冒,像是锅烧干了水,边缘噼啪作响。黑雾想往中间收,但收不住,反而被金光逼着后退。
一层层的黑气从他身上剥下来,像揭皮一样。
“还没完。”身后传来大长老的声音。
她回头看了眼。老头跪在地上,一只手撑着玉杖,另一只手指着山顶,嘴唇发白。
她立刻明白过来。
她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青铜碎片上。血刚沾上去就变成了暗金色,顺着纹路流进核心。
她举起碎片,对准山顶。
光矛突然膨胀,从一根变粗,变成柱子,直接把整团黑雾钉在原地。金光在里面扫了一遍,像扫垃圾一样,把所有黑气全烧没了。
那人终于站不住了。
身体从裂缝处裂开,哗啦一下散成黑烟。那些烟想逃,可金光追着它们跑,碰到就化,连灰都没留下。
风一吹,什么都没了。
姜小葵站在原地没动。
她低头看手里的碎片。光已经弱了很多,只剩下一点微亮,像快没电的手电筒。她试着握紧,发现右臂有点不听使唤。
低头一看,袖子裂了。皮肤上全是细小的裂纹,像是瓷器上的冰裂纹,隐隐泛黑。
她抬起左脚,往前走了一步。
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她撑住地面,喘了两口气,再抬头时,眼睛还是盯着山顶那片空地。
风还在吹。
刚才那人站的地方,地上多了个焦黑的印子,形状像个扭曲的人影。她盯着看了三秒,那影子突然抽动了一下。
她立刻抬手,把碎片举到胸前。
可什么都没发生。
她又等了两秒。
影子不动了。
她慢慢放下手,呼吸还是没平。
背后的大长老忽然咳嗽起来,声音很重。她听见玉杖在地上磕了一下,接着是衣服摩擦地面的声音,像是老头彻底坐倒了。
她没回头。
她知道该做的事还没完。
她把碎片贴在胸口,闭眼感受了一下。里面还有点热,但不多了。她睁开眼,看着那个焦印,低声说:“你装神弄鬼这么久,也就这点本事?”
没人回答。
她往前挪了半步,右脚刚落地,左臂的裂纹突然裂开一丝,渗出点黑血。
她皱了下眉,抬手抹掉。
就在这时,山顶的风变了方向。
原本吹向山下的风,突然打了个旋,朝她脸上扑来。那风不冷,反而有点烫,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像是烧糊的纸。
她眯起眼。
风里有什么东西。
她没动,只是把碎片抬高了一点。
那股风在她面前停下,悬在半空,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接着,一点点黑灰从风里析出来,落在地上,堆成一小撮。
她蹲下来看。
灰是湿的,捏起来黏手。
她用指尖蹭了蹭,凑到眼前。
那不是灰。
是墨。
还没干的墨迹,在地上慢慢显出两个字:
**我在**
她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很久。
然后她伸手,把它们抹掉了。
她站起来,转身朝大长老走去。走到一半,她停下,回头看了眼山顶。
空的。
她继续走。
快到大长老身边时,她左腿一软,单膝跪地。她没管,伸手去扶老头的肩膀。
老头睁着眼,但眼神散的。他嘴唇动了动,说了个字。
她没听清。
她把碎片塞进他手里。
老头的手指本能地收了一下,抓住了。
她撑着地面想站起来,结果右臂的裂纹又裂开一分,一阵麻劲顺着骨头往上爬。
她咬牙,硬是站直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山顶。
天上云裂了一道缝,月光照下来,正好落在那个焦印上。
印子不见了。
她转回头,盯着山口的方向。
那里什么都没有。
但她知道,刚才那阵风不是自然来的。
她抬起手,看了看掌心的血。
血是红的。
可刚从裂纹里流出来的时候,有一瞬,它是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