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还没散尽，乱石坡上的火堆已经灭了。
姜小葵带着两名弟子换了个藏身点，躲在一处塌了一半的土墙后面。她靠在墙根，锅铲横在腿上，手指一直没松开铲柄。风还在吹，方向变了又变，她盯着远处林子边缘，那里什么也没有。
天快亮时，一队灰褐劲装的人影从山道疾行而来，脚步整齐，腰间短刃轻晃。领头那人抬手打出一道符光，直冲天际，炸出一朵淡青色的花。
这是天机阁巡渊队的联络信号。
姜小葵站起身，拍掉肩上的土。她知道，该回去了。
巡渊队四路人马陆续抵达天机阁外围哨站，每人身上都带着泥灰和擦伤。他们交出背囊里的东西：一块焦黑的土片，上面刻着“火”字；几张拓下的黑色印记，纹路像烧过的树枝；还有一本用油纸包着的册子，记着几个村子最近失踪的人名。
其中一名弟子跪在议事殿外，双手捧着半截石碑残片，声音发颤：“我们在东边废弃的祭坛底下挖到的，下面压着三具尸骨，手里还抓着香灰。”
他抬头，眼里有血丝：“碑上写着‘焚天引’三个字。”
殿内一片静。
女长老翻着古籍，手指停在某一页，脸色慢慢变了。她念出一段话：“以万灵精魄为薪，燃尽天地灵气，唯执火者独存。此术成，则山河枯，星轨偏，修仙之路断。”
有人冷笑：“这不就是传说？谁信这种鬼东西。”
女长老把书合上：“三百年前，北冥书院一位老祖想试一试，结果整座山门一夜之间化为焦土，连魂都没留下。”
殿里没人再说话。
大长老站在阵图前，盯着东荒地图上五个红点——那是巡渊队排查过的村落。他伸手，在地图边缘画了个圈：“他们不是要复活首领。”
“他们在点火。”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脚步声。
姜小葵走进来，头发乱了几缕，脸上有灰，但眼神很稳。她没看别人，直接走到那名弟子面前，接过那块焦土残片。
她低头看着“火”字，指尖慢慢划过刻痕。
“这不是警告。”她说，“是倒计时。”
众人愣住。
她转身走向大长老，从怀里掏出锅铲，翻过来，露出铲底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我爹是天上管扫星的，妈是西海龙王三公主。”
她念了一遍。
锅铲轻轻震了一下，一道金光闪过，残片上的“火”字忽然泛起赤芒，像是被点燃了一样。
更奇怪的是，锅铲边缘那道新划痕，弯弯曲曲的，此刻也微微发烫，像在呼应什么。
姜小葵说：“它认主了。”
她抬头，扫视一圈：“这个‘火’字，和黑风寨用的是一套阵法系统。他们已经在启动‘焚天引’的第一环。”
大长老沉默了很久，才开口：“你怎么确定？”
“因为我闻到了味道。”她说，“风里有股糊味，像是饭烧过了头。老乞丐说过，有些火，烧起来就再也灭不了。”
有人想反驳，但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大长老终于点头：“你要去查？”
“我已经在路上了。”她说，“只是缺个名分。”
大长老看了她一眼，转身从案上取下一块青铜令牌，扔给她：“带五个人，轻装出发。我要活着的情报，不要英雄。”
姜小葵接住令牌，没走。
她又问：“能让我挑人吗？”
“可以。”
她想了想：“要那个送信回来的弟子，还有巡渊队里见过‘焚天引’残碑的那个。再加三个会画符、能扛得住压力的。”
大长老没反对。
她转身要走，又被叫住。
“等等。”大长老说，“带上这个。”
他递过来一张叠好的黄纸，上面盖着天机阁的印：“《共御帖》副本，你路上要是遇到其他门派的人，可以直接出示。别怕他们笑。”
姜小葵接过，塞进怀里。
她走出议事殿，阳光照在脸上，有点刺眼。
她在静室外的廊下坐了一会儿。赤灯阵还在亮，红光映在墙上，一闪一闪。她想起老乞丐临死前说的话：“有些饭，不吃会饿死，吃多了也会撑死。”
她笑了下。
然后站起来，往库房走。
库房门推开时发出吱呀声。她熟门熟路地找到自己的储物格，取出一个旧布包。里面装着几块干饼、一瓶止血药、三张保命符箓，还有一小罐盐。
她一样样检查，确认都在。
最后，她拿起锅铲，用袖子擦了擦铲面。那道弯弯曲曲的划痕还在，摸上去有点硌手。
她低声说：“这次不做蛋炒饭了，做个满汉全席，请你们全部上路。”
说完，她背上行囊，走出库房。
外面已经有五个人等她了。都是生面孔，但穿着巡渊队的装束，神情紧绷。
她走过去，把青铜令牌挂在腰上，举起锅铲点了点最右边那人：“你，拿火折子了吗？”
那人一愣：“带了。”
“很好。”她说，“待会儿要是看到谁在画‘火’字，你就把它烧了。”
她又看向其他人：“记住，我们不是去打架的。我们是去查清楚，火是从哪点起来的。”
五人齐声应是。
她转身，正要迈步，突然停下。
远处山脊线上，一颗星星闪了一下。
不是普通的闪。
是那种先暗下去，再猛地亮起来的闪。
她盯着看了两秒，没说话。
然后她把手伸进怀里，摸了摸那张《共御帖》。
纸还在。
她松开手，抬脚往前走。
队伍跟上。
走出山门时，守阁人老秦站在台阶上，远远朝她挥了下手。
她没回头。
山路蜿蜒向下，六个人的身影渐渐变小。
走到半山腰，她突然抬手，示意停下。
她蹲下身，翻开随身带的本子，撕下一页空白纸，从怀里摸出炭条，开始画。
画的是那道锅铲上的划痕。
弯弯曲曲，像条小蛇。
她画完，盯着看了几秒，然后把它折好，塞进最里面的衣袋。
她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
“走。”她说，“先去青岩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