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葵把锅铲从地上拔出来的时候,手还在抖。她没管,甩了甩手腕,把铲面上沾的灰土磕干净。刚才那一阵震得她五脏六腑都像挪了位,可她知道现在不能停。
她低头看了眼左腕,布条已经被血浸透,重新缠也来不及。她干脆把碎片塞回怀里,用牙咬住布条一头,另一头绕过手臂打了个死结。
远处黑雾散得差不多了,但天边还有几缕贴着地皮飘,像是不肯走干净。她眯起眼,扫了圈四周倒塌的墙。
“有人。”她说。
不是猜的。心口那块碎片还在跳,一下一下,跟敲木鱼似的。之前在崖底它就这么响过一次,那次她顺着声音摸到了半块锈铜片。现在这动静,方向更杂,但频率一样——被困住了,出不来。
她抬脚往前走,锅铲拄地当拐杖用。走了两步,身后传来脚步声。
联盟弟子赶到了。
一个个脸上带伤,衣服破了好几处,但眼神还亮。他们围过来,没人说话,只等她开口。
姜小葵停下,转了个身,看着这群人。
“分三队。”她声音哑得不像样,“左翼清障,把能塌的墙全推了,别留埋伏点;右翼盯天,黑雾再聚就放信号弹;我带中路,直插主厅。”
说完她就走,没等回应。
队伍立刻动了起来。有人去搬石头,有人爬上残墙架哨,动作不算快,但没乱。
她带着十来个人往里走,路过一扇石门时脚步顿了一下。
门看着普通,青石材质,门缝里还卡着半片干叶子。但她蹲下看了一眼,叶子边缘发黑,像是被火燎过又泡了水。
她伸手碰了碰门框,指尖传来一阵麻,像是摸到了生锈的铁丝网。
“有阵。”她回头说,“噬灵蚀骨,踩上去先烂脚,再烂心。”
队伍里有人倒吸一口气。
她没解释,只把手伸进怀里,摸出一张叠成小方块的黄纸。纸上画着歪歪扭扭的灶台,底下还写着“醒神豆腐羹”五个字。
这是她三天前做的食箓,本来是打算逃命路上饿了烧碗汤用的。结果一直没机会点火。
她把纸拍在门侧一块凸起的石头上。
金光一闪,不刺眼,像炉火刚燃起来那一下。一股香味冒出来,是葱花炒豆腐的味道,淡淡的,但闻着脑子就清醒了。
门上的麻感消失了。
她推门进去。
里面是个大厅,屋顶塌了一半,柱子东倒西歪。最里面一排铁笼,每个笼子里关着人,手脚戴镣,脸色灰白。
她快步走过去。
离最近的笼子还有三步,那人突然抬起头,眼睛浑浊,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
她掏出锅铲,在笼门锁扣上敲了两下。
“别怕,开门了。”
铲子比钥匙好用。她撬了两下,锁崩了。人倒下来,她扶住肩膀,触手冰凉。
“还有气。”她对后面喊,“抬出去,找水喂一口。”
陆续开了七八个笼子,救出二十多人。有人能走,有人得架着。她让两个弟子专门负责往外送,剩下的继续搜。
她在主厅角落发现一道暗门,藏在倾倒的神龛后面。门没锁,推开后是一截向下的楼梯。
她举着锅铲往下走,台阶湿滑,空气闷得喘不上气。
底下是个小房间,桌上摆着几本册子,还有一堆碎布条。她随手翻开一本,上面记着人名、日期、押送地点,字迹潦草,像是赶时间写的。
她把册子塞进怀里,又捡起布条看了看——是灰色粗布,和神秘高手腰间裹的那块一样。
她没多想,转身往上走。
回到主厅时,右翼弟子传来消息:东南天上黑雾又聚起来了,比刚才慢,但数量不少。
她站到大厅正中的高台上,环视一圈。
“听好了。”她说,“我们没多少时间。二组带‘爆炒星屑’食箓的,跟我来;三组拿‘酱烧月牙骨’的去西侧通道埋伏;剩下的人护伤员撤,走北坡小道,别走大路。”
有人问:“你呢?”
“我在门口等着他们。”她说。
两张食箓很快分发下去。她自己留了张“清炖云筋汤”,贴在掌心一拍,金光渗进皮肤,整个人轻了一圈,连呼吸都变得无声。
她走到大门外,站在废墟最高的一块石头上。
黑雾来了。
这次不是散的,是成团滚过来的,像一大片乌云压地。到了据点前五十步,停住,慢慢往下沉。
她举起锅铲,指向东南角。
“二组点火。”
话音落下,一道金焰从侧翼升起,像划破夜幕的流星。紧接着西侧通道爆出一团强光,夹着热浪冲天而起。
黑雾明显一顿。
“三组动手!”
埋伏的弟子同时激活食箓,金光交错,照得整片废墟如同白昼。
那些黑雾像是怕光,开始往中间缩。可就在这时,地面微微震动。
她皱眉。
不对劲。
不是敌人进攻,是地下有东西在动。
她跳下石头,往后退了几步。
下一秒,原本被震裂又闭合的地缝再次打开,但这次不是喷黑雾,而是冒出一股清水。水势不大,但源源不断,迅速在废墟间汇成小溪。
她愣住。
心口的碎片又开始跳,节奏变了,不再是警告,更像是……回应。
她低头摸了摸胸口,忽然想起什么。
老乞丐当年捡她的地方,断云崖底下,也有这么一眼泉。那时候她高烧不退,是那泉水把她救活的。
她抬头看向水流方向。
水是从据点深处流出来的,源头在那间密室下面。
她迈步就要走,身后有人喊:“姜姑娘!人已经撤得差不多了!”
她停下,没回头。
手里锅铲轻轻敲了两下地面。
然后她说:
“走,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