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葵的手还在抖。
不是怕的，是光剑在震。
那道笑声一响，她手里的剑就跟活了似的，嗡嗡直叫，差点脱手飞出去。她咬牙把剑柄攥紧，掌心的碎片烫得像是刚从灶膛里捞出来。
山巅上站着一个人。
黑雾在他身后翻滚，像锅煮沸的粥。他没穿黑风寨的衣服，也没拿刀，就这么站着，双手背在身后，看着下面。
姜小葵抬头，对上了他的眼睛。
那人嘴角一扬，又笑了。
这回笑得更清楚，像是看热闹的人终于忍不住出声。
“你们以为这层光罩能挡多久？”
声音不高，也不低，一字一句砸下来，像是石子扔进水里，涟漪一圈圈往外扩。
大长老站在高台上，白玉杖猛地顿地。
光幕晃了一下。
姜小葵察觉到，阵法金光在颤，不是被攻击的那种震，而是……像是害怕。
她低头看自己掌心的碎片。它还在发烫，但不再是那种灼烧感，反而像在回应什么。
她立刻把左手收回来，贴着胸口捂住。
“别应。”她在心里说，“别理他。”
可体内的符文已经动了。
一股热流从心口冲上来，直奔右眼尾。那粒朱砂痣猛地一跳，像是被人用针扎了一下。
她没动，只是把光剑插进地面，稳住身子。
那人袖子一甩。
黑雾分开，露出他身后的东西。
一个铜铃。
残缺的，锈迹斑斑，铃舌是一节骨头，颜色发黑，像是泡过脏水。
姜小葵呼吸一滞。
她没见过这东西，但她知道它。
就像人不认识自己的影子，却能感觉到它跟着你走。
老乞丐临死前说的话突然冒出来：“碎片不可离身……否则召邪引祟。”
那时候她不懂。
现在懂了。
这铃，就是“祟”。
她右手立刻结印，按在心口。
封邪诀。
最基础的，村口老道士教小孩防鬼用的。
她不知道有没有用，但她得试。
符文在皮肤下流转，速度慢了下来。碎片的震动也一点点平息。
那人挑了挑眉。
“哦？”
就一个字，像是觉得有趣。
“小小圣女，也配执掌天命？”
话音落，他并指一点。
那骨头铃舌猛地一晃。
“当——”
一声响，不尖，不炸，却像是直接钻进了耳朵里。
姜小葵眼前一黑。
不是晕，是光幕变了。
金光扭曲，像风吹皱的水面，紧接着，裂纹从撞击点炸开，蛛网一样蔓延三尺。
“轰！”
整座山都晃了一下。
大长老怒吼一声，抬手划破指尖，血珠滴在白玉杖顶端。
光幕猛地一涨，裂痕开始收拢。
可那根玉杖，也出现了一道细缝。
姜小葵看得清楚。
她立刻弯腰，抓起插在地上的光剑，往前冲了两步，把碎片贴在光幕内侧。
圣力涌出。
金光重新亮起，裂痕缩回一半。
她抬头，盯着山巅那人。
“我虽不知你是谁。”
她嗓子有点哑，但没停。
“但只要我还站着，你就休想踏入一步。”
那人没动。
连表情都没变。
可姜小葵感觉到了。
空气变了。
不是冷，也不是重，而是……像是有人在背后盯着你，盯得你后颈发麻。
那人轻轻抬起手。
不是结印，不是挥刀，就是平平地伸出来，掌心朝下。
然后，慢慢握拳。
姜小葵体内的碎片突然一抽。
不是烫，不是震，是疼。
像是有人伸手进去，狠狠拧了一把。
她膝盖一软，差点跪下，硬是撑住光剑才没倒。
大长老在高台上喊了句什么，她没听清。
那人开口了。
“九转轮回盘，早已注定归我主所有。”
姜小葵喘了口气。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当然不知道。”那人轻笑，“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我知道。”她说，“我是姜小葵。”
“也是天机阁第二百三十七代圣女。”
那人眯起眼。
“那你可知，你娘是怎么死的？”
姜小葵手指一紧。
“你胡说。”
“我胡说？”那人声音低了点，“那晚断云崖下，老乞丐抱着你跑，你记得吗？”
姜小葵心跳快了。
她记得。
风很大，雪很冷，老乞丐背着她，一路狂奔。
她在他背上哭，他一句话不说，只是一路跑。
后来他把她藏进山洞，自己走出去。
再没回来。
“他不是你爷爷。”那人说，“他是替人送信的。”
“信呢？”
“烧了。”
“为什么？”
“因为信上写着——‘圣女不可活到十八岁’。”
姜小葵猛地抬头。
“放屁！”
她吼出声。
碎片瞬间发烫，荒诞仙气轰然涌出。
她张嘴就喊：
“我爹是天上管扫星的，妈是西海龙王三公主！”
这话一出，她自己都觉得荒唐。
可体内那股热流，哗地一下全冲上来。
光幕金光暴涨，裂痕彻底闭合。
那人居然笑了。
不是冷笑，不是讥笑，是真的笑出声。
“好！好！你越不信，越强！”
他摊开手。
“那就让我看看，你这荒诞之力，能不能挡住这个。”
他手掌一翻。
那骨头铃舌再次晃动。
这次没声音。
可姜小葵看到了。
黑雾中，浮出一只眼睛。
不大，也不红，就是普通的人眼，灰白色，瞳孔缩成一条线。
它盯着她。
姜小葵动不了。
不是被定住，是她自己不敢动。
那只眼，她见过。
在梦里。
每次她睡着，它就在角落看着她，不说话，不动，就看。
她一直以为是噩梦。
现在知道，不是梦。
是它，一直在找她。
眼睛缓缓睁开，完全露出了瞳孔。
姜小葵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她想喊，想骂，想再喊一遍“我爹扫星星”，可喉咙像是被掐住。
那只眼，动了。
朝着光幕，飘了过来。
大长老在高台上怒吼，玉杖再次顿地。
光幕金光狂闪。
姜小葵终于找回声音。
她尖叫：
“滚开！”
手里的光剑猛地劈出一道金光。
剑光撞上那只眼。
没炸，没碎，只是让它停了一瞬。
然后，它眨了一下。
姜小葵全身的血，好像都凉了。
那只眼，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