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着杨戬的反应。
当她提到‘敖尘‘二字，她清晰地看到杨戬低垂的眼睫颤动了一下。
虽然很快恢复平静，但那瞬间细微的紧绷，终是没能逃过她的火眼金睛。
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悄然凝结。
杨戬没有说话，他只是伸手，慢慢地将那卷厚重的《西海纪年·终卷》合上。
卷宗发出轻微而沉闷的一声响。
孙悟空心里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反而又往前凑了半步，几乎要贴上案几边缘，她歪着头看他低垂的侧脸，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无赖的亲昵和了然。
“喂，杨戬。”
“……”
“你该不会是……不想我一个人去找敖尘吧？”
她这话问得直白又刁钻，金色的眼眸亮晶晶的，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和一丝极其隐蔽的试探。
杨戬合拢卷宗的手顿住了。
他终于抬起眼深深地看着她，那目光复杂极了。
有被戳破心思的微恼，有无奈，还有一种更深沉的几乎要将她吸进去的幽暗。
他沉默着，像是在权衡，又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过了好几息，他才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像羽毛拂过心尖。
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哑了几分，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却又隐隐透出独占意味的妥协。
“西海之事，牵扯或许甚广。你独自前往，若遇变故，恐生枝节。”
孙悟空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她就知道！
“哦———”
她拉长了语调，脸上绽开一个明媚又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像偷吃了蜜糖的猫。
“那依真君之见，该如何是好呀？”
杨戬看着她那副‘我就知道‘的模样，眼底最后那点冰封也彻底融化，无奈中掺杂着纵容。
他绕过案几，走到她面前，玄色的衣袍带起细微的风。
“我与你同去。”
他垂眸看着她，语气恢复了平日里那种不容置疑的断决，但眼底深处，却只有她一人的倒影。
“东海龙王毕竟身份特殊，由本君亲自询问，更为妥当。”
“又是公务？”孙悟空挑眉，故意戳破他。
杨戬面不改色，一本正经，“自然是公务。”
孙悟空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伸手拽住他一片衣袖轻轻晃了晃，动作自然又亲昵。
“行行行，公务就公务！那还等什么？走吧真君大人？再晚点，东海的好酒可都要被敖尘自己喝光啦！”
她拉着他的衣袖转身就往外走，脚步轻快，金色的发梢在身后跳跃。
杨戬任由她拉着，看着她雀跃的背影，紧绷的唇角终于缓缓勾起一抹清浅却真实的弧度。
也罢。
与她同行，纵是龙潭虎穴，亦甘之如饴。
……
东海龙宫隐匿于万顷碧波之下。
若非当年那点阴差阳错的‘缘分‘和孙悟空骨子里那份不服输的闹腾劲儿，寻常仙神的确难以寻其踪迹。
也正因此，已成死域的西海更是难寻。
水晶宫阙内，流光溢彩依旧，只是今日的气氛，因两位访客而显得有些不同。
敖尘一身灼眼红衣，衣摆绣着翻涌的金色龙纹。
眼下他正懒散地靠在他的白玉宝座上，指尖正逗弄着一只散发着莹莹蓝光的水母。
听到通传，他连眼皮都未抬。
直到那抹熟悉的带着张扬气息的金色身影闯入眼帘，他狭长的凤眸才微微掀起，漾起一丝如同发现有趣玩物般的笑意。
“这不是我们的大圣吗？”
他声音慵懒，带着磁性的尾音，目光像黏稠的蜜糖，从头到脚将孙悟空裹了一遍，完全无视了她身后那道存在感极强的玄色身影。
“大圣不是有天庭公务要办？怎的又想起到我这海底寒舍来了？可是又想念本王的珊瑚酿了？”
孙悟空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尤其是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瞬间冷了几分。
她清了清嗓子，故意板起脸，维持着表面上的‘公务‘姿态。
“谁说这次就不是公务了？敖尘，我问你，西海怎么去？”
“西海？”
敖尘逗弄水母的手指一顿，脸上的笑意淡去几分。
他凤眸微眯，锐利的目光终于扫向孙悟空身后的杨戬，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一丝冰冷的了然。
“二郎真君也对此地感兴趣？”
他语气里的慵懒褪去，换上了属于东海龙王的深沉与疏离。
“那片死域，荒芜了五百多年，灵气枯竭，空间破碎，除了废墟和亡魂，什么都没有。二位何必去触那个霉头？”
“有没有东西，看了才知道！”孙悟空不耐烦地挥挥手，“你就说，知不知道路？”
敖尘没有立刻回答。
他缓缓坐直身体，红衣如血，那妖孽般的面孔在明珠光辉下显得愈发妖异。
他看看孙悟空，那双总是戏谑含情的凤眸此刻深沉如海。
里面翻涌以及一丝极其复杂的波动。
他当然知道路。
龙族自有不为人知的古老海路通往四海，即便西海已毁，血脉中的印记仍在。
但他更知道，西海意味着危险，以及……与天庭更深的牵扯。
杨戬的出现，本身就是一种信号。
片刻的沉默后，敖尘忽然笑了。
那笑容恢复了之前的慵懒，却多了几分深意和不容错辨的挑衅。
他目光越过孙悟空，直接落在杨戬冰冷的脸上，话却是对孙悟空说的。
“大圣开口，本王岂有不允之理？”
他语调慢悠悠的，带着点暧昧的纵容。
“只是……西海之路险阻重重，空间乱流肆虐，非熟悉海性者引领，极易迷失。既然大圣想去，本王，亲自为你带路如何？”
他刻意强调了“为你”二字，同时站起身来。
熬尘一袭红衣曳地，步履从容地走到孙悟空面前。
他微微俯身，那双妖孽的凤眸紧紧锁住她金色的瞳孔，完全无视了旁边那道几乎能冻裂灵魂的视线。
“毕竟。”
他压低声音，带着蛊惑般的磁性。
“比起某些连龙宫门朝哪儿开都未必清楚的岸上神仙，本王总归是……更靠得住些，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