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风,裹挟着官渡胜利的余威与肃杀,吹过黄河,席卷中原,也不可避免地扫向了南方的荆襄大地。许昌,司空府(如今已权势熏天,与皇宫无异)内,气氛却并非全然是胜利后的骄狂,更多是一种审视全局、谋划下一步的深沉。
曹操高踞主位,虽大胜袁绍,眉宇间却不见多少懈怠,反而因视野的开阔而显得更加深邃难测。麾下文武济济一堂,荀彧、郭嘉、程昱、贾诩等谋士,夏侯惇、曹仁、张辽、徐晃等猛将,皆肃然而立。
“袁本初败走河北,元气大伤,虽有余烬,已不足为虑。”曹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然,天下未靖,江南之地,刘表坐拥荆襄九郡,兵精粮足,却坐观成败,其心难测;江东孙权,继其兄业,鹰视狼顾,非池中之物;至于那零陵林越……”他提到这个名字时,微微停顿,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竟能挫败孙权的兵锋,据荆南三郡,结盟长沙,内修政理,外备军旅,更兼有水泥、纸印等奇技……此子,尔等如何看待?”
荀彧首先出列,他永远是那般温润持重:“明公,林越确有不世之才,其技近乎道,尤以纸印之术,关乎文教根本,影响深远。然其地僻处南疆,根基尚浅,虽败孙权偏师,若直面我王师雷霆,恐难抵挡。当前心腹之患,乃荆州刘表。荆州地处要冲,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国也。刘表坐守,其子不肖,内部不和,此天赐明公之机也!当速图之!”
郭嘉依旧带着几分病容,但眼神锐利如鹰:“文若兄所言,乃正理。然,嘉以为,对零陵林越,不可等闲视之。观其行事,非甘于人下者。其重工重教,所图者大。若待其彻底消化荆南,恐成尾大不掉之势。嘉建议,明公南下荆州之时,可遣一使,持天子诏书,再行招抚,许以高官厚禄,调其入朝。若其肯来,则去一心腹之患;若其不来,便是抗旨不尊,届时大军南下,顺势剿之,名正言顺!”
贾诩阴恻恻地补充道:“还可令其先与孙权相争,两虎相斗,必有一伤。我大军可坐收渔利。”
曹操微微颔首,对谋士们的分析颇为满意。“奉孝、文和之策,甚合吾意。荆州,必取!然林越此子,亦需妥善处置。”他目光扫向武将行列,“诸将听令!整军经武,囤积粮草于宛城、叶县,密切监视襄阳动向!待河北稍定,便是我大军南下,饮马长江之时!”
“末将领命!”众将轰然应诺,声震屋瓦。
一道无形的、却足以碾碎一切的巨大压力,开始从许昌向南方缓缓推移。荆襄九郡,首当其冲。
襄阳,州牧府。
年迈的刘表躺在病榻上,咳嗽不止,脸色蜡黄。长子刘琦与次子刘琮分立两侧,气氛微妙。蔡瑁、蒯越等荆州本土大族的代表,则面色凝重地汇报着北方的消息。
“父亲,曹操大胜袁绍,北方已定,其下一步,必图我荆州啊!”刘琦性情懦弱,此刻更是忧心忡忡。
刘琮仗着其母蔡氏(蔡瑁之姐)的宠爱,以及蔡瑁、张允等将领的支持,虽也恐惧,却强自镇定:“兄长何必长他人志气!我荆州带甲十余万,水师强大,钱粮广盛,岂是曹操说取便能取的?”
蔡瑁上前一步,沉声道:“主公,公子,曹操势大,不可力敌。然其初定北方,人心未附,粮秣转运不易,未必能即刻大举南下。当务之急,是稳定内部,巩固城防。此外……”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刘琮,意有所指,“零陵林越,近来风头正劲,竟能击败江东,其势已威胁我荆州南部。是否……应加以限制,或令其纳贡称臣,以示尊卑?”
刘表浑浊的眼睛看了看争执的儿子和各有盘算的臣下,心中一片悲凉。他知道,荆州这艘大船,在内忧外患之下,已是风雨飘摇。他无力地挥了挥手:“诸事……尔等商议着办吧……咳咳……”
襄阳城内,暗流涌动。投降派、抵抗派、观望派,各自谋划。而零陵这个新兴势力的崛起,也让荆州的权力天平,增添了新的变数。
零陵,荆南行台。
北方的压力如同实质的阴影,笼罩在每个人心头。行台的灯火,常常彻夜不熄。
林越面前摊开着最新绘制的、涵盖中原与荆襄的巨幅地图。他的手指从许昌滑到襄阳,再到零陵,眉头紧锁。
“曹操南下,首取襄阳。刘表绝非其敌。”林越断言,“襄阳若失,江陵难保,届时,我零陵便直接暴露在曹军兵锋之下!”
王统领拳头握得咯咯响:“先生,那我们该如何?难道坐以待毙?”
“当然不!”林越目光锐利,“我们有三件事必须做,而且要快!”
“第一,固本!水泥驰道必须加速!连接零陵、桂阳、郁林三郡的主干道,要在半年内全线贯通!这将极大提升我们的物资转运和兵力投送能力!各郡县的城防,尤其是面向北方的要隘,必须再次加固!军工生产不能停,弩箭、铠甲,要尽可能多地储备!”
“第二,联援!”林越的手指重点点了点长沙的位置,“阿石那边必须再加把劲!张羡这个老狐狸,还在观望!要让他明白,曹操若来,绝不会放过他长沙!唇亡齿寒的道理,他必须懂!必要时,可以许以更多利益,甚至……可以暗示,若曹操南下,我零陵愿尊他为首,共抗曹贼!” 这是权宜之计,为了生存,不得不暂时低头。
“第三,拓路!”林越的手指猛地向南移动,越过郁林,指向了更广阔的交州(今两广及越南北部)。“交州士燮,名义上臣服汉室,实则割据。那里地广人稀,资源丰富,尤其是高凉一带的铁矿,品质极佳!我们必须打通与交州的联系,哪怕只是贸易通道,获取我们急需的铁矿和其他资源!同时,那里也将是我们最后的退路!”
他看向蔡文姬和大乔:“文姬,内部维稳、粮草统筹、以及……你自己的身体,至关重要。”他的目光在她微隆的小腹上停留片刻,充满关切。
蔡文姬迎着他的目光,坚定点头:“放心,我撑得住。”
林越又看向大乔:“乔小姐,市易司的任务最重。不仅要保障内部物资流转,更要设法开辟与交州,甚至……通过交州,与更遥远的南方(如林邑等地)的商路,获取稀有物资。你的能力,关乎零陵命脉。”
大乔清丽的脸上满是肃然:“玮明白。必竭尽全力。”
命令一道道发出,零陵这个庞大的机体,在巨大的生存压力下,爆发出惊人的能量。道路上,运输建材的队伍络绎不绝;工坊区,炉火映红夜空;边境线上,新的哨卡和堡垒在快速成型;湘水之上,王统领的水军日夜操练,熟悉着每一处水域。
每个人都清楚,他们正在与时间赛跑,与北方那个庞然大物赛跑。
然而,就在零陵上下紧锣密鼓备战之际,一个来自江东的、看似不起眼的消息,却引起了林越的高度警惕。
探子回报,江东孙权,在周瑜的建议下,派出了以鲁肃为首的使团,携带重礼,北上许昌,朝见天子(实为拜见曹操)!
“鲁肃使曹……”林越喃喃自语,眼中寒光闪烁。他知道,这意味着,孙权在吃了零陵的亏后,暂时放弃了硬碰硬,转而采取了更为灵活的外交策略,试图稳住曹操,甚至……可能达成某种默契!
如果孙曹之间出现哪怕暂时的缓和,那么曹操南下的压力,将几乎全部压在荆州和刘表(以及背后的零陵)身上!
局势,正在朝着对零陵最为不利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