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乔的到来,在零陵高层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刘度对于接纳这位与江东有着深刻纠葛的女子,起初有些顾虑,担心会彻底激怒孙权,给零陵带来灭顶之灾。但在林越的坚持和分析了救援大乔的战略价值(打击孙权声望、获得庐江士族潜在支持)后,也就默许了。
蔡文姬亲自出面,将大乔安置在太守府旁一处清静雅致的院落里,派了可靠的侍女伺候。两位名满天下的才女初次相见,气氛颇有些微妙。
蔡文姬看着大乔那张即便带着倦容与哀戚,依旧难掩国色的脸庞,心中百味杂陈。她早已从林越和各方信息中,知晓了这位女子与孙策、周瑜的过往,也明白林越救她,于公于私都有充足理由。但同为女子,她更能体会大乔此刻家破人亡、寄人篱下的悲苦。
“乔妹妹,且安心在此住下。零陵虽僻远,却也安宁。有什么需要,尽管告知于我。”蔡文姬语气温和,带着一种大姐般的关怀。
大乔敛衽行礼,姿态无可挑剔,声音清冷而疏离:“多谢蔡姐姐关照。玮乃戴罪之身,蒙林先生与零陵收留,已是感激不尽,不敢再有奢求。”
她的客气中,带着一种深深的戒备和自我保护。家族的剧变,让她无法轻易相信任何人。
蔡文姬心中轻叹,知道心结非一日可解,也不再多言,安排好一应事物后便离开了。
接下来的日子,大乔深居简出,如同幽居。她拒绝了所有宴请和探望,每日里只是在自己的小院中读书、抚琴(林越命人寻来了一张不错的古琴),或者对着东方发呆。那清瘦的身影和眉宇间化不开的哀愁,让伺候她的侍女都心生怜意。
林越忙于军政要务,并未时常前去打扰,只是隔三差五让阿石送去一些零陵的特产、新出的书籍纸张,或者一些小巧而实用的物件(如改良后的钢笔、精致的玻璃镜——这是林越指导工匠试验出的初级产品),以示关心。
这一日,林越正在行台与王统领、阿石商议加强桂阳东部防线,应对江东可能报复的事宜,蔡文姬拿着一卷文书走了进来。
“林先生,”她将文书放在案上,语气平静,“这是礼曹核算的下一季度蒙学堂开支用度,需要你过目用印。另外……乔妹妹那里,我昨日去看她,见她气色似乎好些了,还问起了零陵的‘纸’和‘印刷术’。”
林越闻言,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兴趣:“哦?她对这些感兴趣?”
蔡文姬点点头:“她毕竟是乔公之女,自幼饱读诗书,于经济庶务亦有所涉猎。庐江乔家,原本也有些许产业。或许……让她接触些具体事务,分散心神,对她的恢复有益。”
林越沉吟片刻。大乔的才华,他是知道的。历史上她虽记载不多,但能得孙策、周瑜同时倾心,其家族背景与个人素养绝非寻常。如今零陵正值用人之际,尤其在经济和内部管理方面,蔡文姬主管文教户籍已是不易,若能有大乔相助……
“文姬,你觉得……让她试着参与行台的事务,是否可行?”林越试探着问。
蔡文姬微微一笑:“我正有此意。乔妹妹心气高,若长久闲置,恐郁结于心。不妨先让她协助我整理文书,或者……我观零陵商事日渐繁荣,却缺乏统一协调,各地坊市价格时有波动。乔妹妹既通经济,或可让她试着掌管‘行台市易司’,平抑物价,规范商贾?”
这是一个大胆的提议。将如此重要的经济部门交给一个初来乍到、身份敏感的女子。
林越看着蔡文姬,见她目光清澈坦然,并无试探或不满之意,心中感动。他想了想,决断道:“好!就依你之言。先设立‘市易司’,由大乔……乔小姐暂领主事之职,阿石,你从旁协助,务必保证乔小姐的安全和政令畅通。”
当蔡文姬将这个决定告知大乔时,大乔愣住了。她没想到,林越和蔡文姬会如此信任她,将一个如此重要的职位交给她。
“蔡姐姐,林先生……玮乃待罪之身,恐难当此重任……”她本能地想要推辞。
蔡文姬握住她冰凉的手,柔声道:“妹妹何必妄自菲薄?你的才学,我们都知晓。零陵不看出身,只重才能。你既通此道,何不施展出来,既可为零陵百姓做些实事,亦可……告慰乔公在天之灵?”
“告慰……父亲……”大乔的眼圈瞬间红了,她想起了父亲生前常教导她,女子亦当有经世济民之志。她看着蔡文姬真诚的目光,又想起林越数次援手之恩,心中那层坚冰,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
沉默了许久,她终于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光芒,虽然微弱,却无比坚定。
“好。既然先生与姐姐信我,乔玮……必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数日后,荆南行台正式增设“市易司”,由乔玮主事。消息传出,零陵上下议论纷纷,但碍于林越和蔡文姬的支持,倒也无人敢公开反对。
大乔换下了华丽的衣裙,穿着一身素雅的青衣,开始出现在行台衙门。她以惊人的效率和敏锐的头脑,迅速梳理着零陵三郡的商贸情况,制定物价标准,协调物资调配。
她发现,零陵的货物,尤其是纸张、水泥、优质铁器、玻璃镜等,在外界极为抢手,但销售渠道混乱,利润被中间商层层盘剥。她开始着手建立零陵的“官营商号”,统一对外销售,同时利用乔家旧日的一些人脉(尽管大多已断),尝试开辟新的商路。
她的才华,很快便得到了展现。零陵的财政状况,因为“市易司”的有效运作,有了明显的改善。
林越偶尔在行台见到忙碌的大乔,见她虽然依旧清瘦,但眼神中多了几分专注与神采,不再是最初那般死气沉沉,心中也颇感欣慰。
然而,他们都清楚,江东的报复,绝不会因为零陵多了一位能干的女官而消失。平静的水面下,暗涌更加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