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的迷雾仿佛拥有生命,浓稠、湿冷,贪婪地吞噬着光线、声音,乃至方向感。每前进一步,脚下的淤泥都发出令人心悸的噗嗤声,仿佛随时会有什么东西从下方暴起,将人拖入无底深渊。扭曲的枯枝在雾中伸展,形同鬼爪,偶尔有闪烁着幽绿或惨蓝磷光的菌类点缀其间,为这片死寂之地增添了几分诡谲。
林北星背负着赵轩,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突破后新生的灵能在这持续的高强度消耗下,再次逼近干涸的边缘,经脉传来隐隐的胀痛。但他不敢停下,灵觉如同绷紧的弦,最大范围地扩散出去,在能见度极低的雾障中,艰难地捕捉着任何细微的能量波动和地面坚实度的差异,为身后的苏皖指引着相对安全的落足点。
苏皖的状况同样糟糕。左臂的骨折处传来阵阵钻心的疼痛,失血和疲惫让她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她紧咬着牙关,右手紧握金属管,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林北星身后,不仅要克服身体的极限,更要抵抗沼泽瘴气带来的阵阵眩晕与幻觉——耳边时而响起莫名的低语,眼前偶尔闪过扭曲的阴影。
“坚持住,苏皖。”林北星头也不回,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跟着我的脚印,一步都不要错。”
苏皖没有回答,只是用力点了点头,将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脚下。
他们已经在这片死亡沼泽中跋涉了数小时,天色依旧没有任何放亮的迹象,仿佛永夜降临。按照林北星感知中那股微弱波动的方向,他们应该已经接近了目标区域。
突然,林北星猛地停下脚步,抬起手示意警戒。
“怎么了?”苏皖喘息着问,心脏瞬间揪紧。
林北星没有立刻回答,他微微侧头,眉心紧蹙,似乎在极力分辨着什么。过了好几秒,他才低声道:“前面的能量波动……变强了。而且,有点奇怪。”
那波动依旧微弱,但不再仅仅是古老机械的韵律。其中夹杂了一丝……活性?仿佛某种沉寂了无数岁月的装置,被外来的能量(或许是他们三人的接近,或许是林北星怀中的源质结晶残留)偶然激活,开始了缓慢的、不稳定的重启过程。波动断断续续,如同垂死病人的心电图。
“是福是祸?”苏皖握紧了金属管。
“不知道。”林北星摇头,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前方更加浓重的迷雾,“但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指向。跟紧我,加倍小心。”
他调整了一下背负赵轩的姿势,让昏迷的同伴更稳固一些,然后深吸一口带着浓重腐烂气息的空气,再次迈步。
越往前,脚下的淤泥似乎渐渐变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硬、布满湿滑苔藓的岩石地面。周围的枯木也逐渐稀疏,雾气似乎也淡薄了一丝,能隐约看到前方似乎是一片相对开阔的、隆起的乱石滩。
而那股能量波动,源头似乎就在乱石滩的中央。
就在他们即将踏上乱石滩的边缘时,异变突生!
“咕噜……咕噜噜……”
一阵诡异的、如同沸水翻滚的声音从侧前方的淤泥中传来!紧接着,那片区域的泥浆猛地向上拱起,一个庞大的、覆盖着厚重泥壳的身影破开泥沼,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是一只变异沼泽巨鳄!体型远超旧河道的水兽,如同一个小型的移动堡垒。它浑身覆盖着黑褐色的、与淤泥无异的硬化泥甲,甲壳缝隙中生长着散发恶臭的墨绿色苔藓,一双惨白的眼睛如同死鱼,死死盯住了闯入它领地的三个“点心”。它张开巨口,露出如同铡刀般交错、沾满粘液的利齿,一股浓郁的、足以让普通人瞬间昏迷的恶臭扑面而来!
“后退!”林北星低吼,瞬间将苏皖护在身后,同时体内的灵能疯狂运转,凝聚于双眼,试图寻找这怪物的弱点。
然而,这巨鳄的泥甲似乎异常厚重,连眼睛都被一层半透明的瞬膜保护着。它显然将背负着“重物”(赵轩)的林北星视为了首要目标,四肢粗壮的短腿搅动泥浆,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猛地冲撞过来!速度竟然不慢!
避无可避!
林北星眼神一厉,正准备拼死一搏,哪怕再次透支也要尝试攻击它相对柔软的口腔内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低沉、古老、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猛地从乱石滩中央传来!伴随着嗡鸣,一道淡蓝色的、如同网格般的能量光幕,以乱石滩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瞬间扫过整个区域!
光幕扫过林北星三人,扫过那只狂暴冲来的沼泽巨鳄!
林北星只觉得浑身一轻,仿佛某种无形的束缚被解开,灵能的运转都顺畅了一丝。而那只冲撞而来的巨鳄,却在被光幕扫过的瞬间,发出了凄厉的、充满恐惧的嘶吼,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它那惨白的眼睛死死盯着乱石滩中央,庞大的身躯竟然开始瑟瑟发抖,仿佛遇到了天敌般,发出几声不甘的低吼后,竟然调转方向,仓惶地钻回淤泥之中,迅速消失不见!
危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解除了?
林北星和苏皖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愕与不解。
那淡蓝色的能量光幕在持续了数秒后,也如同它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散了。周围的雾气似乎又淡薄了一些,露出了乱石滩中央的景象——
那里,矗立着几根残缺的、布满苔藓和锈蚀痕迹的金属立柱,环绕着一个半埋入地下的、半球形的金属穹顶建筑。建筑表面有一个模糊的、几乎被风雨磨平的标志,隐约能看出是旧时代某种通讯或科研机构的徽记。一道狭小的、如同检修通道的舱门,此刻正虚掩着,门缝里透出微弱的、稳定的蓝色光芒。
那股奇特的能量波动,正是从这扇门内传出。
“是……中继站?”苏皖不确定地问。
林北星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扇虚掩的舱门,以及门内透出的蓝光。在他的灵觉感知中,那蓝光散发着一种与牧羊人徽章同源,但又更加古老、更加……程序化的气息。仿佛一个忠诚的机械守卫,在沉寂了漫长岁月后,因为他们的到来,或者说因为某种“钥匙”(徽章?结晶?)的接近,而被短暂唤醒。
这里,绝不仅仅是一个废弃的通讯中继站那么简单。
“我们进去。”林北星做出了决定,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外面危机四伏,观察者可能随时追来,这片区域刚刚的能量爆发也可能引来其他东西。这扇门后的未知,或许是比外面沼泽更危险的绝地,但也可能是他们绝境中唯一的……避难所,或者说,转折点。
他背着赵轩,一步步走向那扇透着神秘蓝光的舱门。苏皖紧随其后,眼神复杂,既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对未知前途的深深忧虑。
走到门前,林北星伸出手,轻轻推向了那扇冰冷的、布满锈迹的金属舱门。
“嘎吱——”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寂静的乱石滩上响起,仿佛尘封的历史被缓缓揭开了一角。
门后的蓝光,如同潮水般涌出,将三人的身影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