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推开的速度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主人归来的理所当然。
客厅里充足的光线将来人的轮廓清晰地勾勒出来——挺拔,冷硬,正是谢予琛。
他依旧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只是脱去了外套,随意搭在臂弯,领带也微微松开了些,似乎刚从某个正式场合抽身。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在踏入玄关的瞬间,便精准地捕捉到了蜷缩在沙发上的我。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结。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脏骤停了一秒,随即又开始疯狂地擂动,撞击着肋骨,声音大得几乎要震破自己的耳膜。后背瞬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刚刚因探索秘密而紧绷的神经,此刻更是绷紧到了极致,几乎要断裂。
他回来了。
在这个我刚刚窥见他领地中隐藏的黑暗秘密的时刻。
他会发现我的异常吗?
浴室里那微小的痕迹……
我脸上是否还残留着惊魂未定的恐惧?
巨大的压力让我几乎无法呼吸,下意识地想要避开他的视线,身体却僵硬得如同冻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反手关上门,将那双冷冽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枷锁,牢牢钉在我身上。
他并没有立刻说话,也没有走近。只是站在玄关处,像是巡视自己领地的猛兽,目光缓缓扫过客厅,掠过我面前未曾动过的水杯,掠过我因为紧张而微微蜷缩的脚趾,最后,重新落回我的脸上。
那目光,带着审视,带着衡量,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在他离开期间是否完好无损,又是否……产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变化。
沉默在宽敞的空间里蔓延,每一秒都如同酷刑。
我攥紧了藏在袖口下的手指,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终于,他动了。
他没有走向我,而是径直走向开放式厨房的岛台,将臂弯的外套随意放在一旁的高脚椅上,然后打开冰箱,取出一瓶冰水。玻璃瓶身凝结的水珠顺着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滑落。
他仰头喝了几口水,喉结滚动。简单的动作,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掌控全局的从容和……压迫感。
“住得还习惯?”
他开口了,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就像随口问及天气。仿佛我们之间不是一场魔鬼交易,而是寻常的房东与租客。
我喉咙发紧,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却依旧带着一丝无法控制的沙哑:“……很好。谢谢。”
“脸色还是很难看。”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我的脸,语气依旧平淡,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我勉强维持的镇定,“医生晚点会过来,再给你做个详细检查。”
不是询问,是通知。
我垂下眼睫,避开他过于锐利的目光:“不用麻烦,我休息一下就好。”
“你的身体,现在不属于你一个人。”他放下水瓶,玻璃瓶底与大理石台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我需要确保我的……资产,保持应有的价值。”
资产……
这个词像鞭子一样抽在我的心上,火辣辣地疼。
但我无法反驳。
我抿紧嘴唇,不再说话。多说多错,尤其是在这个心思深沉、洞察力可怕的男人面前。
他绕过岛台,终于开始向我这边走来。
脚步声在地毯上近乎无声,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跳节拍上,让我的神经越绷越紧。
他没有在沙发前停下,而是径直走向……主卧的方向!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要进主卧?进那个我刚探索过、发现了异常痕迹的浴室?
如果他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主卧门把手的瞬间,我的呼吸几乎停滞。
然而,他的动作却顿住了。他的手悬在门把手上方几厘米处,没有落下。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再次投向坐在沙发上的我,那双黑眸深邃如同寒潭,里面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情绪。
“你动过里面的东西?”他问,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来了!
心脏狂跳,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褪去,留下冰凉的恐惧。我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轰鸣声。
【精神负荷:55%。警告!宿主情绪剧烈波动!】系统的提示音在脑中尖锐响起。
我强行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否认或辩解,抬起眼,努力让自己的目光看起来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茫然:“动什么?我洗完澡就出来了。里面的东西,不都是准备好的吗?”
我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谢予琛静静地看了我几秒,那目光像是要将我从里到外彻底看穿。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我甚至能感觉到“真实之眼”似乎在他强大的气场下有被被动触发的趋势,但我死死压制住了。在他面前使用技能,无异于自曝其短!
终于,他收回了目光,也收回了悬在门把手上的手。
“没什么。”他淡淡地说,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问,“只是提醒你,这里的东西,最好保持原样。”
他最终没有进入主卧,而是转身,走向了书房的方向。拿出钥匙(是的,他需要用钥匙打开书房),开门,进去,然后……反手锁上了门。
“咔哒。”
清晰的落锁声,像是一个明确的界限,将他的绝对私域与我暂时活动的区域,彻底分隔开来。
我直到这时,才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猛地松懈下来,瘫软在沙发里,后背早已被冷汗完全浸透。
刚才那短短几分钟的交锋,比我面对江遇白时更加耗费心神。
谢予琛……
他太可怕了。
他刚才真的只是随口一问吗?还是他察觉到了什么?他那停顿和审视,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有书房……那里到底藏着什么,需要他如此谨慎地锁起来?
这栋别墅,这个男人,浑身上下都充满了谜团和危险。
我蜷缩在沙发上,感受着心脏因为后怕而剧烈的跳动,以及精神过度紧张后的虚脱感。
我知道,我之前的想法太天真了。
在这里,我不仅要面对江遇白的外部威胁,不仅要履行对谢予琛的“卖身”契约,更要时刻警惕着来自这个“庇护者”本身的、深不可测的危险。
活下去,在这里,成了一场需要在刀尖上跳舞的、更加艰难的游戏。
我抬起头,望向那扇紧闭的书房门,目光渐渐变得坚定。
无论如何,游戏已经开始。
我没有退路。
只能……走下去。
(第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