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冰冷,如同灵魂被浸泡在液态氮中。
然后是虚无。无边无际、连自我都感觉不到的绝对虚无。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感如同针尖般刺破了这片永恒的黑暗。紧接着,是声音——一种单调、平稳的电子嘀嗒声,规律地敲击着意识的边缘。
触觉缓缓回归。身下是柔软却略带凉意的表面。鼻腔里萦绕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带着微弱能量感的清新空气。
林骁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极其艰难地,如同推开万吨闸门般,睁开了眼睛。
视野先是模糊一片,只有柔和的白光和晃动的影子。几秒钟后,视线才逐渐聚焦。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简洁、明亮、充满未来科技感的医疗舱内。柔和的灯光从天花板洒下,四周是光滑的合金墙壁,各种他从未见过的医疗仪器安静地运行着,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生命体征数据。他身上连接着一些传感器,但并没有束缚感。
这是哪里?
记忆如同破碎的潮水,汹涌地冲击着他刚刚苏醒、依旧脆弱的大脑。
爆炸…无尽的纯白…“渡鸦”决绝的眼神…苏晚撕心裂肺的哭喊…还有…他自己主动引向黑暗之眼的决绝…
我还活着?
他下意识地抬手,想要触摸眉心。那里…空荡荡的。曾经那块如同第三只眼、带给他无尽痛苦和力量的晶体…消失了。只留下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感,仿佛灵魂被挖走了一块。
他的身体异常虚弱,连抬起手臂都感到吃力。体内那股曾经汹涌澎湃、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源质”能量,也彻底沉寂了,如同从未存在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疲惫和…某种更深层次的、精神上的钝痛。
就在这时,医疗舱的门无声滑开。
一个穿着白色医疗服、面容温和的中年女医生走了进来,看到林骁睁着眼睛,她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
“林先生!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她快步走到床边,熟练地检查着仪器数据。
“我…这是在哪?”林骁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
“这里是‘存续同盟’第七前哨站的医疗中心。你已经昏迷了整整三个月。”医生一边记录数据一边回答,“你的两位同伴,‘渡鸦’先生和苏晚女士,他们很好,一直在等你醒来。”
“渡鸦”…苏晚…他们都还活着!一股巨大的庆幸和酸楚涌上林骁心头,让他眼眶发热。
“我的…力量…”他艰难地问道。
医生停下手中的动作,神色变得严肃而带着一丝同情:“根据我们的检测,你体内那种被称为‘源质’的高度活性能量…已经彻底消失了。似乎是在‘起源之井’的爆炸中被…剥离了。这对你的身体造成了一定的损伤,尤其是神经和能量回路方面,需要很长时间的调养和复健。但好消息是,那种能量反噬的生命危险…解除了。”
剥离…解除了…
林骁怔住了。纠缠了他一生、带来无数灾难的“钥匙”身份…就这样结束了?以一种几乎同归于尽的方式?
是解脱?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失去?
复杂的情绪在他心中翻涌,让他一时无言。
“你现在需要休息,不要多想。”医生温和地劝道,“我们已经通知了你的同伴,他们很快就会过来。我先去准备一些流食给你。”
医生离开后,林骁独自躺在病床上,望着洁白的天花板,心中百感交集。活着,同伴安好,诅咒解除…这似乎是再好不过的结局。但为什么…心中那片空落落的寂静,却比以往任何时刻的能量暴走都更让他感到不安和…迷茫?
失去了“钥匙”的身份,他…又是谁?
大约半小时后,医疗舱的门再次被急促地打开。
“林骁!!”
苏晚第一个冲了进来,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和难以置信的狂喜,扑到床边,紧紧握住他的手,泣不成声。“渡鸦”跟在她身后,步伐沉稳,但眼中也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激动和如释重负。他看起来比三个月前沧桑了一些,但精神很好。
“你小子…总算舍得醒了。”“渡鸦”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用力拍了拍林骁的肩膀,动作却带着小心翼翼的克制。
看着两位生死与共的同伴,林骁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个艰难的笑容和微不可闻的声音:“…鸦哥…晚晚…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傻瓜!说什么对不起!”苏晚哭着打断他,“活着就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三人相顾,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在沉默中流淌。无需太多言语,所有的牺牲、恐惧、坚持和希望,都凝聚在这重逢的目光中。
“对了,” “渡鸦”打破了沉默,语气变得有些凝重,“有个人…想见你。是‘存续同盟’在这里的负责人,马丁指挥官。他…有些关于你身体状况和…‘那场爆炸’后续的事情,需要和你谈谈。”
林骁的心微微一紧。新的势力?后续?
他知道,苏醒,仅仅是一个开始。真正的平静,还远未到来。
窗外的“天空”,那片深邃的星空中,一颗黯淡的恒星正散发着微弱却温暖的光芒。
漫长的黎明,似乎才刚刚揭开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