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眼男人推开暗门,后面是一条向下的、更狭窄的螺旋铁梯。潮湿霉味混杂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扑面而来。煤油灯的光晕在陡峭的阶梯上投下摇晃的影子,更添几分压抑。
“跟上。”男人声音低沉,率先向下走去。
苏晚咬紧牙关,调整了一下背上林骁的位置,小心翼翼地跟上。铁梯锈蚀严重,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向下走了大约两层楼的高度,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身处一个更大的地下空间。这里显然是由多个废弃的地铁设备间和维修隧道打通改造而成,结构杂乱但别有洞天。头顶是粗大的管道和加固的钢梁,墙壁上挂着防潮的帆布和简陋的电路,几盏昏暗的应急灯和蓄电池灯提供着主要照明。空气流通不畅,弥漫着机油、汗味、烟草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和草药混合的气味。
空间被粗糙地分隔成几个区域:靠近入口处堆放着一些板条箱和武器架;中间是几张破桌子和散落的椅子;深处则是用帘子隔开的几个角落,隐约能看到铺盖卷和医疗用品。
此刻,空间里有五六个人。有的在擦拭武器,有的在低声交谈,有的在整理物资。他们穿着各异,但都带着风霜和硝烟的痕迹,眼神锐利而警惕。看到独眼男人带着两个陌生人下来,所有人的动作都停顿了一瞬,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充满了审视和毫不掩饰的怀疑。
“鼬鼠”的成员。亡命之徒的气息扑面而来。
“医生!”独眼男人朝医疗区喊了一声。
一个穿着脏兮兮白大褂、头发花白、戴着厚厚眼镜的老头掀开帘子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冒着热气的不锈钢杯子。他瞥了一眼苏晚和她背上的林骁,推了推眼镜,语气平淡:“新货?什么情况?”
“辐射灼伤,能量反噬,昏迷。还有用,别弄死了。”独眼男人言简意赅地吩咐,然后指了指苏晚,“给她也处理一下。‘鼬鼠’的新‘合作者’。”
“合作者?”一个正在磨刀、脸上带疤的壮汉嗤笑一声,“头儿,我们现在是收容所了?”
独眼男人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黑牙,你的舌头不想要可以捐给需要的人。”
名叫黑牙的壮汉撇撇嘴,低下头继续磨刀,但眼神依旧不善地瞟着苏晚。
“跟我来。”医生朝苏晚招招手,转身走向医疗区。
苏晚背着林骁,在众人冷漠或好奇的目光中,艰难地跟了过去。医疗区比想象中更“专业”一些,至少有一张简陋的手术台,几个上了锁的药品柜,以及一些基础但保养得不错的医疗设备。
医生示意苏晚将林骁放在手术台上。他先是粗略检查了一下林骁的状况,翻了翻他的眼皮,听了听心跳,眉头皱了起来。
“能量过载…内脏受损…还有辐射病初期症状…啧,‘方舟’的‘星尘’纳米液?剂量不够,只能吊命。”他嘟囔着,打开一个药品柜,取出几瓶药剂和注射器,“先稳定内出血,抗辐射药,能量补充剂…能不能醒看他自己造化。”
他动作熟练地给林骁注射、挂上点滴。然后看向苏晚:“你,后背,衣服掀起来。”
苏晚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过身,撩起被烫破的工装服。后背一片红肿,起了水泡,看起来触目惊心。
医生倒吸一口凉气:“蒸汽烫加辐射灼伤?够狠的。”他拿出药膏和纱布,手法利落地处理伤口,冰凉的药膏缓解了部分疼痛。
“谢谢…”苏晚低声道。
医生没说话,只是专心处理伤口。
处理完毕,医生扔给苏晚一套相对干净的旧衣服和一点食物:“换衣服,吃东西。然后休息。他今晚不会醒。”
苏晚换好衣服,默默啃着饼干,守在林骁的手术台边,警惕地观察着这个所谓的“鼬鼠”巢穴。
这里的人似乎对独眼男人十分敬畏,但彼此之间交流不多,气氛压抑而紧张。她看到有人在默默擦拭武器,有人在研究一张手绘的、标记了许多符号的地图,还有人带着伤回来,简单处理后又匆匆离开。这是一个高度戒备、时刻准备战斗或撤离的据点。
独眼男人“头狼”在处理完一些事务后,走了过来,扔给苏晚一个老旧的军用平板电脑。
“这是目标区域的地图和我们已知的有限情报。”他指着平板上一块被标记为红色的区域,“‘碎骨峡谷’西侧,旧世界的地铁调度中心废墟。失踪小队最后信号是从那里发出的。‘公司’的前哨应该就在那附近。”
平板上的地图极其粗略,大部分区域是空白和问号。
“我们需要知道前哨的准确位置、兵力部署、防御工事、以及…他们到底在收集什么鬼东西。”头狼盯着她,“给你们两天时间休整。然后出发。‘医生’会尽量让你的同伴稳定下来。但别指望他能战斗。”
“就我们两个?”苏晚心中一紧。
“不然呢?”头狼冷笑,“‘鼬鼠’人手紧张,没多余的人陪菜鸟送死。这是你们的‘门票’,自己挣。”他顿了顿,“记住,只侦察,不接触。拿到情报,活着回来。完不成任务,或者把麻烦引回来…”他没有说下去,但眼神中的寒意说明了一切。
压力如山般压下。
头狼离开后,苏晚坐在林骁身边,看着平板电脑上那片充满未知和死亡的区域,心情沉重到了极点。两天时间,林骁能恢复多少?她一个人,如何完成侦察?
夜深了。“鼬鼠”据点逐渐安静下来,只留下一个负责守夜的人坐在入口附近,擦拭着武器。
苏晚毫无睡意。她检查了一下林骁的状况,他的呼吸平稳了许多,脸色也不再那么苍白,但依旧昏迷。医生给的药物似乎起效了。
她轻轻握着他微凉的手,低声道:“快点好起来…我们需要你…”
就在这时,据点深处,一阵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无线电静电杂音吸引了她的注意。杂音中,似乎夹杂着某个熟悉的、扭曲的呼号?
“…嘶…鼬鼠…巢穴…呼叫…嘶…收到请回答…紧急…情报…关于…‘钥匙’…嘶…”
是之前“巢穴”主站试图联系“鼬鼠”的信号?关于“钥匙”?
守夜的人也听到了,他调整着电台,但信号极其微弱,很快便被杂音彻底淹没。
“该死的干扰…”守夜人骂了一句,放弃了。
但苏晚的心却提了起来。“钥匙”?是指母体提到的、公司寻找的那个“密钥”吗?难道“巢穴”主站有新的发现?
这个插曲让她更加不安。情况似乎比头狼说的更复杂。
后半夜,林骁的眉头突然紧蹙起来,身体微微颤抖,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痛苦的呻吟。他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仿佛陷入了极深的梦魇。
“林骁?林骁?”苏晚紧张地呼唤他,轻轻擦拭他的额头。
他的手指突然收紧,死死抓住了她的手,力气大得惊人。他的嘴唇翕动,吐出几个极其模糊、几乎听不清的音节:
“…塔…顶…女孩…晶体…共鸣…阻止…它们…”
断断续续的词语,如同梦呓。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塔顶的女孩?共鸣?阻止什么?这是他昏迷中潜意识里的记忆碎片吗?还是…母体的能量灌注和“星尘”纳米液带来的某种副作用?让他感知到了什么?
这一切,和公司的前哨、和那个“密钥”有关吗?
她看着林骁痛苦而不安的表情,心中的疑团和担忧越来越重。
在这个充满危险和猜疑的临时巢穴里,短暂的喘息之下,是更深的谜团和更沉重的压力。两天后,他们即将踏上的,可能是一条比想象中更凶险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