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西没有回避罗奇那审慎而冰冷的目光,也没有立刻回答那个关于“血债”的尖锐问题。他仿佛知道,空泛的承诺或辩解在此刻毫无意义。
“跟我来。”他只是再次说道,转身引领罗奇走向伤员区旁边一个用临时隔板围起来的小型工作区。
这里摆放着几台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终端机和数据存储设备,与伊甸那种无处不在的尖端科技感相比,显得简陋而复古。泽西在其中一台终端前坐下,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调出了一系列被多层加密的文件。
“这些,”泽西将屏幕转向罗奇,上面显示着一些残缺不全的通讯记录和经过处理的音频波形图,“是我们牺牲了数名优秀情报人员,才从hSA内部网络和AmA的某个废弃数据节点中截获或复原的碎片。”
罗奇凝神看去。那些通讯记录的时间戳,恰好集中在墨家基地被袭击的前几天。发信方的标识被刻意模糊,但接收方的几个地址代码,经过泽西的标注,清晰地指向了hLF当时在附近星域活动的几个小队指挥官。
信息内容经过处理,但核心意思明确:声称墨家基地已被hSA内部“叛徒”控制,其掌握的“防御矩阵”可能被用于危害所有殖民地的安全,要求hLF派出精锐小队,配合一次“精准外科手术式打击”,目标是“瘫痪防御并夺取矩阵核心”。
而另一份来自AmA某个研究员的内部报告片段则显示,他们向“特定合作方”提供了一批“实验性非致命性AI压制单元”,并标注“该批单元已按对方要求,进行威力……‘校准’”。
“校准……”罗奇低声重复着这个词,眼中寒光闪烁。他亲眼见过那些“校准”后的武器造成的效果,那绝不是“非致命”。
“我们的人相信了那份虚假情报,”泽西的声音带着沉重的悔恨,“他们认为这是一次削弱hSA腐败阶层、同时获取关键技术的绝佳机会。直到他们按照计划突入基地指定区域,等待他们的不是里应外合的友军,而是早已蓄势待发的奥尔西尼家族机甲和被‘校准’过的AmA智能地雷……”
他调出了另一份文件,是hLF内部的事后伤亡报告。长长的阵亡名单,以及旁边标注的“死于友军(疑为hSA瓦蒙\/奥尔西尼部队)火力”、“死于未知高爆陷阱”等字样,触目惊心。
“我们派去了三个最精锐的小队,超过六十人。”泽西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最终活着撤回,或者像他们一样,”他指了指外面伤员区的方向,“勉强捡回一条命的,不到十人。并且,在撤退途中和之后,这些参与了行动的人员及其联络点,就遭到了持续不断的、精准的清除打击。瓦蒙家族要确保,没有人能站出来说出真相。”
证据链并不完美,很多地方依旧模糊,缺乏最直接的、能将所有元凶定罪的铁证。但这些碎片拼凑起来的图景,与泽西的陈述,与罗奇自己调查发现的线索(奥尔西尼家族的武器特征、AmA的禁忌技术流向),以及眼前这些hLF伤员的惨状,严丝合缝地对应上了。
hLF,确实被利用了,并且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价。
罗奇沉默地看着屏幕上的数据,又转头望向隔板外那些因为同样一场阴谋而失去健康、甚至生命的年轻面孔。他心中的仇恨并未减少分毫,依旧如同沸腾的岩浆,渴望将瓦蒙、奥尔西尼、AmA以及冷眼旁观的镀金议会焚烧殆尽。
但这份仇恨的指向,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复杂。他看着泽西,这个同样在那场阴谋中失去了部下、承受着失败与悔恨的男人。
“你们流的血,洗刷不了你们手上沾染的墨家的血。”罗奇的声音依旧冰冷,这是他必须划清的界限,“错误的选择,同样需要付出代价。”
泽西坦然地点了点头:“我从未试图推卸责任。hLF为此付出的代价,远超你的想象。而带领组织做出错误判断的我,更是罪责难逃。”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罗奇,“但正因如此,我们才更有理由,让真正的罪魁祸首付出代价。不仅仅是为你复仇,也是为了我们死去的同伴,为了所有被他们视为棋子和消耗品的人。”
他再次向罗奇伸出了手,这一次,他的眼神更加坚定,也更加坦诚。
“我们或许无法抵消过去的错误,但我们可以选择未来的道路。合作,不是为了原谅,而是为了……共同的复仇,以及阻止他们制造更多的悲剧。”
罗奇看着那只伸出的手,没有立刻回应。
信任,依然脆弱。但“共同的复仇”这个目标,却像磁石一样吸引着他。独自一人的力量太过渺小,他需要盟友,哪怕这个盟友并不完美,甚至带着原罪。
他需要力量,需要情报,需要借助hLF的渠道,去找到并联系可能幸存的墨家人,去实施他的报复。
良久,在泽西平静的注视下,罗奇缓缓地、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他没有去握那只手,但这个动作本身,已经代表了一种初步的、充满戒备的认可。
“合作可以,”罗奇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但我有三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