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空气中混杂着泥土与艾草的香气。
除艾草外，宫中各处还装点了石榴花和五色彩带，红花绿叶相辅相成，节日的气息扑面而来。
“不公平！”庄妃在思月宫大声抗议道，“不是说与民同乐吗，为什么偏偏把咱们留在宫里？”
今日是端午，为彰显皇室与百姓亲密无间，与民同乐，天临帝带领众官员与锦衣卫到围场射柳，并允许百姓围观。
射柳顾名思义，就是用弓箭射击提前装饰好的柳树。射中特殊装饰的射手，可以获得一份奖励或者得到一次解谜的机会。
民间认为柳树有辟邪的作用，而端午本身也是一个驱病辟邪的节日。所以人们相信射柳可以驱散体内的不详之气，为自己和家人带来健康和好运。
“参加射柳的臣子和锦衣卫大多是男子，咱们作为后宫嫔妃，不宜出席这种场合。”李昭仪安慰道。
庄妃还是气不过：“那为什么孙婕妤就能去？”
如果没有孙婕妤这个特例，庄妃估计还不会有这么大的意见。
她自认自己和孙婕妤没什么两样，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凭什么孙婕妤能去得，她就去不得？
“因为孙婕妤也是锦衣卫啊，听说她也会上场。唉，真想亲眼看看啊。”李昭仪的言语中透漏出几分失落。
她早就想见识下孙婕妤的本事了。
常听说孙婕妤如何厉害，却一直没能亲眼瞧见。今日错过这次机会，下次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庄妃眼睛一转，揽住李昭仪的肩膀道：“其实你也很想去看孙婕妤是怎么把那些男人都比下去的，不是吗？”
李昭仪听后迟疑半晌，最后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嘛。”庄妃高兴地像是要飞起来，拉起李昭仪的手往外走，“走吧走吧，我们一起去给孙婕妤加油鼓劲。”
李昭仪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架不住她也确实想去，庄妃又积极得很，便放下顾虑跟着一起去了。
围场外已经围满了人。
场内尘土飞扬，马蹄声震耳欲聋，忠国公和毕安策马而来，从一众大臣的队伍中脱颖而出。
今日射柳用的御马都是宫中训练的数一数二的好马，日行千里什么的都不在话下。几番胶着后，忠国公和毕安中间的距离依旧只近不远。
眼见拉不开距离，二人先后举起弓箭，瞄准了柳树上高悬着的红漆金云纹饰葫芦。
忽然，忠国公只觉得右肩一阵刺痛，箭矢也因此脱手而出。
箭矢脱手后先是往前飞了一段，随后失去动力，直直地扎进了柳树前的泥土中。
毕安在马背上像是在平地一般，上半身岿然不动，弓弦拉至满弦。一道银光过后，箭矢不偏不倚地射中了高处的红漆葫芦。
场外人群中响起阵阵喝彩声。
“好啊，果然精彩。”天临帝看后亦抚掌大笑，夸赞道，“当真是后生可畏，汪兄不如年轻人了。”
忠国公也跟着笑道：“让陛下看笑话了。臣本就不善骑射，如今年纪大了，身子也是大不如从前了，哪里还能跟年轻人相比呢？不过依臣看，这位后生大有陛下年轻时的风范呢。”
方才毕安射出的那一箭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具备力量的同时又不失技巧，任谁看了不说一句年少气盛。
“臣谢陛下赞赏，谢忠国公赞赏。只是臣才疏学浅，又年轻不经事，不敢和陛下比肩，还请忠国公不要过分抬举我了。”毕安拱手道。
“他脸皮薄，经不起你这么逗他。”天临帝为毕安打圆场道，“你们二人赛了这么久了也累了，先下去歇着吧。至于奖励嘛，朕就自作主张了。”
天临帝也很欣赏毕安，且从不在意毕安商贾之子的身份，将许多重要事宜交给毕安去办，还时常告诫贺标要多和毕安切磋学习。
当然，这其中也有天临帝自己的一点私心。
他早晚都有要去见孝慈皇后的那一日。如今他还在，那些心怀不轨之徒尚能安分守己。待他走后，很难说那些人不会有所动作。
从前和他共同起义的兄弟只剩忠国公一人，其他的都已经死的死，老的老，身边可用之人寥寥无几。
所以一直以来，天临帝都有在朝中留意一些德才兼备的新官员，亲自考察过后，再让贺标同他们多接触。
这样的话，倘若真有那么一日，有这些人的帮助，贺标也不至于孤立无援。
几人说话间的功夫，锦衣卫已经更换好了新的葫芦，庄妃也拉着孙婕妤在人群中找到了一个最佳的观赏位置。
“怎么还不到孙婕妤上场？”她焦急地四处张望，到处没有看到孙婕妤的身影。
“看！孙婕妤在那呢。”虽然远远望去，场上的人穿的都差不多，但李昭仪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孙婕妤。
孙婕妤身穿飞鱼服，腕间带着天临帝亲赏的飞龙暗纹护腕，乌黑的长发编成辫子整齐地盘在脑后。脸上没有敷脂粉，长眉入鬓，看向柳树上的红漆葫芦时嘴角微微上扬，仿佛葫芦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许久不见，婕妤真是一点没变，一如当年。”
孙婕妤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看清来人后，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
是沈卫光。
作为指挥使，沈卫光自然是锦衣卫中让许多人都见而生畏的人物。然而此刻站在同样穿着飞鱼服的孙婕妤身旁，气势上竟然被压过一头。
孙婕妤打量他道：“指挥使大人已经很久不来我宫里坐坐了，难道是当上了指挥使，升官进爵，便开始看不起我这后宫妇人了？”
“卫光不敢，卫光受教于婕妤，婕妤昔日的教导之恩，卫光一日都不敢忘怀。”沈卫光言语谦卑，让其他加入不久的锦衣卫看直了眼。
严格来讲，沈卫光该叫孙婕妤一声师父。
从前人手不足的时候，孙婕妤曾被派去训练新人，沈卫光就是孙婕妤训练的第一批新人。
孙婕妤笑道：“既如此，那就让我试试从前教给你的本事还记得多少吧。”
说罢她翻身上马，铜锣敲响后，一骑绝尘朝着挂有红漆葫芦的柳树奔去。
她策马在场内肆意奔跑，眼见远处青山起伏，耳听近处风声呼啸，心中很是畅快。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畅快过了。
自从成为婕妤后，她日日在宫中观花逗鸟，又或者是和李昭仪庄妃等人把酒闲聊。
每当这些时候，孙婕妤都会回忆起在起义军时的日子，现在她又重新找回了那种感觉。
随后她弯弓搭箭，瞄准了树上的红漆葫芦。
却不想——
她射出的箭和另一支箭同时射中了红漆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