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清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与有荣焉的笑容。
“不愧是我好侄子,这诗,就是我,也写不出这样的水平。”
凌兰芝带着几个孩子也相继给二宝加油打气。
二宝放下笔,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模样,仿佛刚才写下那石破天惊诗句的人不是他。
揽月楼内,那一片因《题竹石图》而起的死寂,并未持续太久。
震撼过后,便是更为复杂的情绪在众人心中翻涌。
尤其是那些原本就对二宝心存质疑、或与刘瑕交好、或单纯觉得被一个十二岁少年压过风头而脸上无光的学子,开始窃窃私语,试图寻找另一种解释。
“此诗,固然绝妙,但,但焉知不是他提前备好,专为今日扬名所用?”一个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周围几人听见。
“不错,云亭先生学究天人,提前为弟子准备几首压箱底的诗作以防万一,也并非不可能。”
“单凭一首诗,恐怕难以服众啊。”
“若是临场所作,那自是才思敏捷,若早有准备,哼,也不过是欺世盗名之徒的另一番手段罢了。”
这些议论声,虽然不敢再明目张胆地辱及苏寻衣,但那质疑的矛头,却再次对准了二宝的真实才学。
刘瑕原本难看的脸色,在听到这些议论后,稍稍缓和了几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挫败感,重新挺直了脊背。
他不能就此认输,否则,他这“京城四大才子”之一的名头,今日便要彻底沦为笑柄了。
他上前一步,对着二宝拱了拱手,语气恢复了之前的矜持,却少了几分最初的从容:“清辞兄此诗,气魄雄浑,刘某佩服。
不过,正如诸位同窗所言,诗会之趣,在于即兴发挥,考校的是临场急智与真实学养。
仅凭一首诗,恐难以尽显清辞兄之才。
不知清辞兄可敢再与我等切磋一二,以证才学?”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既点出了众人的疑虑,又将挑战抛回给了二宝,将自己放在了“为证清白”的立场上。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二宝身上。
二宝神色不变,仿佛那些质疑声只是过耳清风。
他抬眼,平静地看向刘瑕,声音清晰:“刘兄所言,不无道理。
不知刘兄欲如何切磋?”
刘瑕沉吟片刻,他自恃才学,不愿在众人面前显得过于咄咄逼人,以免落了下乘,便道:“不若这般,你我轮流命题。
由清辞兄先指定一物,刘某即兴赋诗。
随后,再由刘某指定一物,请清辞兄即兴赋诗。
如此,既可考校急智,亦可见学识之广博。
清辞兄意下如何?”
这个提议,看似公平,实则暗藏机锋。
互相命题,考校的不仅是作诗的速度,更是对世间万物的观察、理解和意象捕捉能力。
若命题冷僻,或自身积累不足,极易当场出丑。
众人一听,都觉得此法甚妙。
“此法公平,谁也做不得假。”
“正是,刘某总不至于在自家命题上给沈清辞放水吧?”
“就看这沈清辞是真金不怕火炼,还是原形毕露了。”
二宝几乎没有犹豫,点了点头:“可。”
他如此干脆的应承,反倒让一些人心生嘀咕,难道他真有如此底气?
诗社主持的老翰林见状,也抚须点头:“既如此,便依二位所言。
沈小友年纪尚小,不如就请先命题。”
二宝目光在揽月楼内缓缓扫过。
楼内陈设雅致,窗外是京城繁华街景。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墙角花架上,一盆看似不起眼的植物上。
那植物叶片肥厚,边缘带着小刺,顶端却开着一朵极其娇艳、形似睡莲的重瓣花朵。
红白相间,在满室书香墨气中,显得格外突兀又生机勃勃。
“便以此‘昙花’为题吧。”二宝指向那盆花,语气平淡。
众人循着他所指望去,皆是一愣。
昙花?
此花并不算十分罕见,但因其只在夜间短暂开放,素有“月下美人”之称,寻常难得一见其盛开模样。
更因其花期短暂,常被文人用来比喻转瞬即逝的美好或红颜薄命。
以此为题,既要描绘其形,又要蕴含其神,更需在极短时间内成诗,难度不小。
刘瑕也是微微一怔,随即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意。
昙花虽偏,却正在他涉猎范围之内。
他略一沉吟,便走到一张空置的书案前,提笔蘸墨,稍作思索,便挥毫写下。
“玉骨冰肌谪仙容,夜阑独放月明中。
不争春色群芳艳,但送幽香一霎空。
惊艳何须白日久,钟情已在梦魂通。
晓来敛尽倾城色,谁记娉婷昨夜风?”
诗成,众人传阅,皆是点头称赞。
“好一个‘不争春色群芳艳,但送幽香一霎空’。
将昙花之清高孤洁、刹那芳华描绘得淋漓尽致。”
“尾联‘晓来敛尽倾城色,谁记娉婷昨夜风?’更是余韵悠长,引人唏嘘。”
“刘兄才思,果然敏捷。”
这首诗,辞藻清丽,意境哀婉,紧扣昙花特性,确实是一首上乘的咏物诗。
刘瑕负手而立,接受着众人的赞誉,看向二宝。
现在,压力给到了二宝这边。
刘瑕不仅快速成诗,而且质量极高,二宝若想不落下风,必须在同样短的时间内,作出一首至少不逊于此的诗来。
老翰林看向二宝:“刘小友,该你命题了。”
刘瑕心中早有计较,他既要考校二宝,便要选一个看似寻常,实则极难出新意、极易落入俗套的物件。
目光扫过窗外,看到街边一个老翁正扛着草靶子,上面插满了红艳艳的冰糖葫芦。
他心念一动,开口道:“便以那街边叫卖的‘冰糖葫芦’为题吧。”
此言一出,满堂皆是一静,随即响起一阵压抑的低笑。
冰糖葫芦?
这可是再寻常不过的市井小吃,登不得大雅之堂。
以此为题作诗,既要贴合其物,又不能流于俚俗,还要写出诗意和格调,简直是强人所难!
这刘瑕,分明是故意刁难!
温玉清眉头紧皱,看向刘瑕的目光带上了几分不满。
就连主持的老翰林,也微微摇头,觉得刘瑕此举,稍欠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