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的休息室里,周深刚结束与电影制片方长达一小时的视频会议。投影屏幕上,制片人王磊和导演陈歌严肃的面孔仿佛还烙印在视网膜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冰冷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会议的过程堪称一场煎熬。周深团队精心修改后提交的第三版小样,遭到了几乎全盘的否定。
“周深老师,”王磊的语气带着公式化的遗憾,“我们理解您付出的努力。但是……陈导觉得,这一版的旋律,还是……匠气重了点,缺乏真正打动人心的‘魂’。历史的厚重感,不是靠复杂的编曲堆砌出来的,它需要一种更内在的、悲天悯人的力量。”
陈歌导演的话更直接,也更具杀伤力:“周深,我听过你很多作品,有灵性,有温度。但这次,我感觉不到你的‘心’。你在‘做’音乐,而不是在‘感受’音乐。这部电影的核心是家国情怀下个体的挣扎与坚守,你的演绎,太‘正确’,太‘安全’了,没有破茧而出的痛感,也没有绝境中的微光。”
最后,王磊补充了一句,看似委婉,实则如一把冰冷的匕首:“时间不等人,周深老师。我们希望最终的主题曲能成为电影的‘灵魂’。如果……如果后续版本仍然无法达到预期,为了项目整体考虑,我们可能不得不……启动备选方案。希望您理解。”
“启动备选方案”——换人。
视频会议结束,屏幕暗下去。周深僵坐在椅子上,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团队成员面面相觑,不敢出声。李薇担忧地看着周深瞬间失去血色的侧脸。
“周深……”李薇刚想开口安慰。
周深却猛地站起身,动作大得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他没有理会,也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向隔壁的私人休息室,门“砰”地一声被关上,紧接着是清晰的落锁声。
他将自己反锁在狭小的空间里。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周深缓缓滑坐在地上。巨大的挫败感、羞耻感和无法言说的压力,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他双手插入发间,指甲用力抠着头皮,试图用生理的刺痛来压制内心山崩地裂般的崩溃感。
匠气?缺乏灵魂?没有心?
这些尖锐的评价,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的自尊心和专业骄傲上。他为了这个项目,推掉了所有其他工作,查阅了堆积如山的史料,熬了无数个通宵,反复打磨每一个音符,每一句歌词……换来的却是“缺乏灵魂”的判定,以及最后通牒般的“换人”威胁。
他一直以自己的专业性和艺术感知力为傲,此刻却遭到了全盘的否定。这种否定,来自业内最顶尖的导演和制片人,其分量足以撼动他多年来建立的信心根基。
自我怀疑像毒液一样迅速蔓延——是不是我真的江郎才尽了?是不是我根本配不上这样的机会?
就在他被负面情绪吞噬,几乎无法呼吸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尖锐地响了起来。刺耳的铃声在寂静的小空间里格外惊心。
周深不想接,但铃声固执地响了一遍又一遍。他颤抖着手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是“康复中心-张护工”的字样。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他。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按下了接听键。
“喂,张姐……”
“周先生!不好了!”电话那头,张护工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急和慌乱,“何小姐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大哭起来,怎么哄都哄不住,浑身发抖,呼吸都很急……我们试了各种方法都没用,医生来看过,也说不出具体原因,可能是哪里不舒服又说不出……周先生,您能不能……能不能尽快过来一趟?她这样哭下去,我们真怕她出问题……”
电话里的背景音,隐约传来何粥粥撕心裂肺的、充满无助和痛苦的哭喊声。那声音,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周深已经脆弱不堪的神经上。
事业上遭遇毁灭性打击的挫败感,与何粥粥情况突变的担忧焦虑,内外交困,两股巨大的压力在这一刻汇合成一股毁灭性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电话那头,张护工还在焦急地“喂?喂?周先生您听得见吗?”
周深却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僵在原地,瞳孔失焦地望着对面空白的墙壁。大脑一片空白,随后是无边的黑暗和尖锐的耳鸣袭来。
他感觉胸口像被巨石压住,无法呼吸,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四肢百骸都失去了力气。
内外交困。进退维谷。
前一步,是即将崩塌的事业悬崖;后一步,是陷入痛苦却无法言语的何粥粥。
而他,被夹在中间,筋疲力尽,遍体鳞伤,连一丝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崩溃,就在这一瞬间,达到了临界点。他整个人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蜷缩在门后,脸深深埋入膝盖,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不是哭泣,而是一种从灵魂深处发出的、无声的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