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下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雨水顺着屋檐滴落的声音,规律得令人心慌。
何粥粥(或者说,此刻更接近“暗鸢”的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周深抓着自己肩膀的手在微微颤抖。那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某种她不敢深究的情绪。
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带着湿冷泥土气息的空气,再睁开时,眼底的慌乱和挣扎被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取代。她知道,走到这一步,再隐瞒已无意义,甚至可能带来更大的危险。
“是……”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被雨声淹没,却又清晰地传入周深耳中,“我……曾经是。”
周深的瞳孔猛地一缩,呼吸都停滞了一瞬。尽管已有猜测,但亲耳听到她承认,冲击力依旧巨大。
何粥粥轻轻挣开他的手,后退了半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仿佛需要这点支撑。她低下头,避开他灼人的视线,开始用没有起伏的语调,讲述那个被尘封的、黑暗的过去。
“我……不记得真正的父母是谁。有记忆开始,就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接受训练。格斗、潜入、情报、伪装……还有,杀人。”她说出最后两个字时,声音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们没有给我名字,只有代号。‘暗鸢’……是后期用的比较多的一个。”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到极致的笑,“一只在暗夜中捕食的鸟,很贴切,不是吗?”
周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无法想象,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竟然有着如此可怕的过去。
“乌克兰……那个小女孩……”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
何粥粥摇了摇头,眼神空洞:“那场车祸……是安排好的。为了让我‘合理’地消失,彻底融入新的身份。何粥粥,父母双亡,由远房表姨抚养……所有资料,都是精心伪造的。连我脑海里的部分记忆,可能……都是被植入的。”她指了指自己的头,笑容惨淡。
“那段时间,是我唯一……像个人的日子。”她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波动,带着难以言喻的眷恋和悲伤,“虽然短暂,虽然可能也是假的……但那架钢琴,那些音符……是真实的。”
周深猛地想起她听《大鱼》时崩溃的眼泪,想起她考核时那个带着“暗鸢”影子的回转……原来,那些都是被强行掩埋的真实自我,在记忆深处挣扎的痕迹!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周深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痛楚,“为什么……要逃离?”
“因为我厌倦了。”何粥粥抬起头,雨水和泪水混合在一起,从脸颊滑落,“我厌倦了只有任务和黑暗的生活。我想……像普通人一样活着。我想唱歌,想站在有光的地方。”
她的目光第一次如此直接、如此坦诚地迎上周深的视线,里面充满了祈求、恐惧,以及一丝微弱的希望。
“我拼尽全力才逃出来,抹去了一切痕迹,只想用这个身份,平凡地活下去。进入公司,参加选拔……我只是想离音乐近一点,离……光近一点。”她哽咽了一下,没有说出那个“光”具体指什么,但周深明白了。
空气再次陷入沉默,只有雨声淅沥。周深看着她苍白憔悴却异常坚定的脸,心中翻江倒海。愤怒、心疼、难以置信、还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以为她只是身份存疑,却没想到背后隐藏着如此血腥黑暗的过去。她不是间谍,不是商业对手派来的棋子,而是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渴望抓住一丝光亮的……逃亡者。
“那个组织……”周深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他们会找到你吗?”
何粥粥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深刻的恐惧,但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尽可能抹掉了所有痕迹。但‘暗鸢’的出手……可能已经引起了注意。”她指的是温泉旅店那次。
周深沉默了。他意识到,何粥粥面临的危险,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可怕。她不仅背负着虚假的过去,更可能被一个神秘而强大的组织追杀。
他看着眼前这个看似脆弱,骨子里却蕴藏着惊人力量和决心的女孩,心中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上前一步,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和雨水,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何粥粥,”他看着她,目光深邃而坚定,“从现在起,你的命,我罩了。”
这不是情话,却比任何情话都更沉重,更掷地有声。
何粥粥怔怔地看着他,眼泪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不再是恐惧和委屈,而是……一种找到了依靠的、巨大的释然。
风雨依旧,但在这小小的屋檐下,两个各自背负着秘密的灵魂,因为这场生死危机和坦诚相见,命运再次紧紧缠绕在了一起。前路依旧凶险未卜,但至少此刻,他们不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