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剑，为你。”
“明月……天涯。”
李白的声音沙哑低沉，却仿佛蕴含着某种斩断因果、超脱轮回的决绝力量。他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没有璀璨夺目的剑光闪耀，只是平平无奇地，将手中那柄嗡鸣泣血的青莲剑，向前刺出。
这一剑，很慢。
慢到在场每一个尚能视物的人，都能清晰地看到剑尖划破空气的轨迹，看到剑身上那原本纯净的青光如何与浸染的血色彻底交融，化作一种深邃的、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的暗青。
这一剑，又很快。
快到了超越时光的界限，仿佛在出剑的刹那，剑锋便已抵达了彼岸，抵达了那轮曾与伊人共赏、如今却映照生死相隔的明月所悬挂的天涯。
剑意并非凌厉的杀伐，而是无尽的思念、刻骨的悲痛、以及那份跨越生死也要守护的承诺所凝聚成的……极致空洞与寂寥。
“明月天涯”。
剑招名现，异象陡生！
承天门广场上，那因阿依娜牺牲而暂时凝滞的暗红光柱，那咆哮挣扎的龙化玄宗，那脸色阴鸷催动阵盘的太阴阁主，乃至更远处裴旻斩出的煌煌剑气、四处燃起的战火、惊恐的人群……所有的一切，仿佛在这一瞬间，都被剥离了色彩，褪变为黑白！
唯有李白手中那柄暗青色的剑，以及他眼中那片血色的空洞，是这黑白天地间唯一的色彩！
太阴阁主首当其冲！他感到一股无法形容、无法抵御的意志锁定了自己，那不是力量的压迫，而是一种源自命运层面的“否定”！仿佛他存在的意义，他毕生的谋划，他连接地底邪能的通道，都在这一剑之下，变得毫无价值，注定要被抹去！
“不！这是什么力量？！”他第一次真正感到了恐惧，疯狂地催动手中阵盘，紫黑色光芒暴涨，试图召唤暗红能量护体，扭曲身周空间遁走！
然而，无用！
那暗青色的剑锋，无视了空间的阻隔，无视了能量的防御，仿佛早已存在于他命运的终点，只是在此刻，被李白执剑送来。
“噗嗤——”
一声轻响。
太阴阁主所有的动作戛然而止。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口。那里没有伤口，没有血迹，但他却能清晰地感觉到，某种维系着他生命、力量乃至与地底邪神联系的核心“东西”，被那一剑……斩断了。
不是肉身的毁灭，而是存在根基的崩解！
“不可……能……”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斗篷下的身躯开始如同风化的沙雕般，从边缘开始寸寸消散，化为最精纯的虚无能量，回归天地。他手中那枚紫黑色阵盘，“咔嚓”一声，碎裂成无数光点，湮灭无形。
这位谋划多年，掀起无数风浪，几乎将大唐拖入深渊的太阴阁主，竟连一句完整的遗言都未能留下，便在这蕴含着至情至性、超越凡俗理解的“明月天涯”一剑下，魂飞魄散，肉身崩灭！
而这一剑的余势，并未停止！
那暗青色的剑意在斩灭太阴阁主后，如同水银泻地，无声无息地浸入了那变得极不稳定的暗红光柱，精准地找到了那连接着龙化玄宗与地底邪恶本源的、最后一丝坚韧的能量纽带——那是邪灵与玄宗龙气深度融合后形成的、近乎本命的联系！
“吼——！！！”
龙化玄宗发出了有史以来最凄厉、最痛苦的咆哮！它庞大的身躯剧烈抽搐，体表的黑金鳞片大片大片地剥落、湮灭！那双重瞳之中，暗红的疯狂火焰如同被冷水浇泼，急剧黯淡、摇曳，而属于玄宗本人的、痛苦挣扎的意识，竟在这一刻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虽然依旧被邪灵压制，却发出了微弱而绝望的哀鸣！
“断！”
李白面无表情，唇齿间迸出一个冰冷的字眼。
暗青剑意如同最锋利的手术刀，沿着那能量纽带的本质结构，轻轻一划！
嗤——！
一声仿佛灵魂被撕裂的、无声却响彻每个人意识深处的脆响！
那根连接着帝王与邪魔的纽带，应声而断！
暗红光柱彻底失去了核心支撑，轰然崩塌、溃散，化为漫天游离的暗红能量，被裴旻的纯阳剑气和李白残存的青莲法相迅速净化、驱散。
龙化玄宗那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轰然瘫倒在地，激起漫天烟尘。它身上的异变开始飞速消退，鳞片缩回，利爪还原，扭曲的头颅也渐渐恢复人形……最终，重新变回了那个身着破碎冕服、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如纸的玄宗皇帝。
只是，在他眉心之处，一道扭曲的、如同细小黑龙般的黑色残魂印记，依旧顽固地残留着，散发着微弱却令人不安的邪气。那是被李白一剑从深度融合状态斩出、却未能彻底净化消灭的妖龙残魂本源，它依旧依附在玄宗灵魂深处，只是失去了大部分力量和支持，陷入了沉寂。
“明月天涯”的剑意终于耗尽。
天地间那诡异的黑白褪去，色彩回归。
李白保持着出剑的姿势，一动不动。他身上的气息如同潮水般退去，变得如同凡人般微弱。右臂那晶莹的剑骨光芒彻底黯淡，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仿佛随时会彻底碎裂。七窍之中，鲜血汩汩涌出，将他胸前的衣襟染得一片狼藉。
他怔怔地看着阿依娜消失的方向，看着那空荡荡的、只剩下残余能量波动的虚空，眼中那片血色的空洞依旧没有散去。
赢了。
太阴阁主伏诛，血祭仪式被强行中断，玄宗体内的邪灵联系被斩断，长安城的崩溃暂时止住。
代价是……永远失去了她。
“噗——”一口蕴含着内脏碎块的暗红血液猛地从他口中喷出，他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青莲剑脱手坠地，发出“当啷”一声轻响，身体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太白！”
“李待诏！”
数声惊呼同时响起！
距离最近的裴旻身形一闪，已如瞬移般出现在李白身后，一股精纯温和的纯阳真气渡入他体内，护住他心脉与濒临崩溃的剑骨，稳住了他倒下的身形。
玉真公主不顾仪态地飞奔而来，看到李白凄惨的模样和那空洞的眼神，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她颤抖着手，想要触碰他，却又不敢。
杜甫、贺知章等人也纷纷围拢过来，看着这惨胜之后的景象，看着昏迷的玄宗，看着气息奄奄的李白，看着满目疮痍的广场和远处依旧混乱的城市，人人脸上都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深沉的悲恸。
裴旻检查着李白的伤势，眉头紧锁，沉声道：“剑骨本源透支过度，几近崩毁，心神损耗巨大，更兼悲恸攻心……伤势极重，需立即闭关疗伤，否则恐有性命之虞，即便保住性命，这身修为……也难说了。”
他的话，让众人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而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高力士率领着一群惊魂未定的内侍和侍卫匆匆赶到御前，看到昏迷的玄宗，又看到被裴旻扶着的、明显是力挽狂澜却身受重创的李白，他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尖声叫道：“快！快扶陛下回宫！传太医！快！”
他又看向李白，语气带着一丝公式化的关切：“李待诏力挽狂澜，救驾有功，伤势沉重，也需即刻救治！来人，将李待诏送往……”
“不必了。”裴旻冷冷打断了他，这位老剑圣虽然多年不问世事，但眼光何等毒辣，自然看出了高力士那隐藏的异样，“他的伤，你们治不了。老夫带他走。”
说罢，不等高力士反应，裴旻已扶起李白，另一只手隔空摄起地上的青莲剑，身形一晃，便化作一道剑光，冲天而起，瞬息间消失在东南方向。
玉真公主看着剑光消失的方向，紧紧攥住了拳头，又担忧地看了一眼被抬走的皇兄，美眸之中，充满了无尽的忧虑与迷茫。
残局已定，英雄寞路。
胜利的代价，如此沉重，让人感受不到丝毫欢喜。
而更大的风波，显然还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