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这儿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又是龙吟又是地动,把大伙儿都吓坏了。船工、苦力、商人到处乱跑,哭的哭,叫的叫,货倒得满地都是。停得好好的船撞来撞去,更乱了。
李白、海爷和阿依娜顶着人潮,费劲地往官船那边挤。越靠近那儿,怀里贵妃给的玉扣就越烫,那股让人心头发慌的共鸣感也越强。
老远就看见那艘最扎眼的船,虢国夫人的官船,灯火通明,花里胡哨的。它像只仙鹤似的停在最好的位置,旁边竟然围了足足几十个精壮的禁军侍卫,把吓坏了的人群挡在外面,显得特别严肃吓人。
就在这乱糟糟的官船底下,他们瞧见了韩滉!
他压根没晕,被四个亲兵护着,正跟一个穿太监衣服、脸白白净净没胡子、眼神特傲慢的中年太监对峙。韩滉脸白得像纸,嘴角还挂着血,官袍上血迹斑斑,一看就是刚打过架或者受了很重的内伤,现在全凭一口气硬撑着。他对面那太监倒是一脸轻松,身后跟着一队阴森森的带刀侍卫,绝对不是普通禁军。
“高公公!”韩滉的声音压着火气,又透着虚弱,“龙气出事,关系到国家根本!我奉旨查扬州乱案,有权上船检查!你们拦着,想干嘛?难道这船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连龙气动荡都不顾了吗?!”
那高公公嗓子尖尖的,皮笑肉不笑:“哎哟,韩侍郎,官威不小嘛。咱家奉的是贵妃娘娘和虢国夫人的口谕,专门保护夫人的宝船。夫人身子不爽利,正在静养,受不得惊。你说龙气异动?呵呵,咱家看就是地动了一下。检查?行啊,等夫人醒了,禀明娘娘,自然有旨意给你。现在?给我退下!”
两边剑拔弩张,韩滉这边人少,还怕伤到自己人。
就在这节骨眼上,李白他们赶到了。
“韩大人!”李白急喊。
韩滉看到李白,眼睛亮了一下,尤其是看到李白轻轻点头(意思是拿到证据了),精神稍微一振,但瞧见他苍白的脸和还在冒血的右胳膊,心又沉了下去。
高公公也注意到李白了,细眼睛一眯,闪过一丝狠毒:“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李翰林吗?怎么搞成这副惨样?你也想来惊扰夫人?”
李白根本懒得理他,直接对韩滉说:“大人,龙气泄漏绝对不是天灾!恐怕跟倭人的邪术或者…船上的东西有关!必须马上阻止,不然金陵的王气受损,后果不敢想!”他故意提高了嗓门,让周围人都能听见。
“胡说八道!”高公公尖声打断,“妖言惑众!来人!把这些冲撞夫人、妖言惑众的乱臣贼子给我拿下!”
他身后那些带刀侍卫立刻杀气腾腾地扑上来。韩滉的亲兵也拔刀挡着,可人数差太多了!
眼看就要打起来——
呜嗡——!
一声低沉诡异、像从深海怪兽嘴里发出的嗡鸣,猛地从那艘虢国夫人的官船里面传出来!
紧接着,所有人都清清楚楚看到,一股淡淡的金色气流,像薄雾一样,从城中心(钦天监方向)被硬生生抽了过来,像被什么吸着似的,源源不断灌进那官船里!
官船周围的水面开始不自然地打转,旋出一个大旋涡。船体本身,那漂亮的木头船身上,竟然开始浮现出一片片细小的、像**龙鳞**一样的诡异纹路,一闪一闪,吸着涌来的淡金色气流!
之前细纲里写的“倭人幻舰趁机吸取龙气,舰身浮现鳞甲纹”的吓人景象,竟然在虢国夫人的官船上出现了!
这艘船,根本就是个巨大的、偷龙气的邪门玩意儿!
“看见没?!这就是证据!”韩滉头发都快竖起来了,指着官船怒吼。
高公公脸色也变了变,显然也没料到会出这种怪事,但他还是嘴硬:“一派胡言!这是…这是祥瑞!是真龙之气亲近夫人凤驾!谁敢乱动?!”
就在这时,阿依娜突然痛苦地低呼一声,紧紧捂住心口,脸惨白地指着官船:“那…那船底下…水底下…有个好大好黑的铁笼子!里面…里面关着…!”她的感觉好像穿过了船体,看到了水底恐怖的东西,但话没说完,就被笼子里散发出的强烈怨气和某种同源力量冲击得痛苦不堪,说不下去了。
铁笼!关着跟阿依娜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细纲里埋下的最大谜团,就在这儿揭开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
高公公一看事情彻底暴露,眼里凶光爆闪:“动手!一个不留!”
那些带刀侍卫立刻猛扑上来,刀光凶狠,招招致命!韩滉的亲兵拼命抵抗,瞬间就倒下了两个!
海爷怒吼着,挥起鱼叉挡住两人。阿依娜强忍着难受,吹响蛊笛,音波搅得敌人心神不宁。
一个像头目的高手,根本不管别人,刀光像匹白练,直冲看上去最虚弱、却是核心的李白砍去!
躲不了!退不了!
李白看着那吸龙气的邪船,看着咬牙硬撑的韩滉和海爷,看着痛苦不堪的阿依娜,想着为保护证据重伤的杜甫,昏迷的元丹丘,自尽的海蟾子,消散的公孙大娘……所有的愤怒、悲伤、不甘、想要守护的念头,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右胳膊里的蚀骨毒好像也感受到了这极致的情绪,疯狂反扑,剧痛钻心,黑气瞬间漫过肩膀,但他已经顾不上了!
元丹丘的话在他脑子里轰鸣——“诗为心,剑为胆。心之所向,剑之所往!”
他需要力量!需要能斩断这邪法、阻止龙气流失、保护同伴的力量!
一首无比契合此刻心情、充满奇绝想象和磅礴气势的诗,像天启一样在他脑子里炸开——《蜀道难》!
可他没纸没笔,也没足够内力施展完整的诗剑合一。
他还有血!还有魂!还有这条快被毒废的右胳膊!
“哈哈哈!好一个‘地崩山摧壮士死’!今天,就用这条胳膊,换你个‘天梯石栈相钩连’!”
李白发出一声近乎癫狂的长笑,眼中燃烧着决绝的火焰!他猛地举起那条已经完全被黑气侵蚀的右臂,并拢手指像剑一样,竟然把胳膊当笔,把自己沸腾的诗意热血和生命精华当墨,在空中疯狂书写!
不是一字一字写,而是把整首《蜀道难》的意境、气魄,还有所有的愤怒和守护的念头,压缩、凝聚、爆发出来!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每在心里念出一句,他的右胳膊就枯萎一分,黑气被那极致燃烧的生命力硬生生逼出、蒸发!空中,一道道蕴含开天辟地般艰难、险峻、不屈意境的血色巨剑凝聚成形!
但这可不是防守,不是保护,而是极致的破坏和斩断!
“地崩山摧壮士死,天梯石栈相钩连!”
轰隆隆!!!
码头结实的地面猛地裂开!就像真有巨力崩断了山!巨大的裂缝像狰狞的伤疤,瞬间把冲过来的几个侍卫吞了进去!那艘官船连着码头的栈桥轰然断裂!
无数道血色剑气,像逆冲而上的天梯石栈,又像扎进大地的狂暴青莲,以李白为中心,朝着那艘疯狂吸龙气的官船狠狠绞杀过去!
剑气撞上官船外面那层无形的、吸龙气的邪法屏障,发出刺耳的撕裂声!
咔嚓!噗嗤!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那层邪法屏障,竟然被这不顾性命、燃烧生命的诗剑之力,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一部分血色剑气更是穿过屏障,狠狠砍在官船船体上!
木屑乱飞!刚浮现的龙鳞纹瞬间大片黯淡!官船剧烈摇晃,那低沉的嗡鸣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吸龙气的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
这一击,竟然真的撼动了这邪门玩意儿!
可代价是——
李白的右胳膊,在爆发出这惊天一击后,好像所有生命力都被抽干了,皮肤瞬间变得灰败干枯,像烧焦的枯树枝,软绵绵地垂了下来,再也感觉不到一丝存在!蚀骨毒虽然被暂时逼出,但这只手,彻底废了!
他自己更是仰天喷出一大口血,身体向后倒去,气息一下子弱到了极点。
“李大哥!”
“太白!”
阿依娜和海爷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扑上去扶住他。
韩滉也看得心神俱震,随即怒吼:“趁现在!攻上船去!”
高公公气急败坏:“挡住他们!”
场面再次乱成一团。但此刻,因为邪法被李白强行打断了一部分,官船吸力大减,钦天监方向的龙气泄漏好像缓和了一点,裴旻和吴指南那边压力或许能轻些。
就在这混乱中,谁也没注意到,那艘官船水下,那个巨大的铁笼里,一双跟阿依娜极像、却毫无神采的眼睛,慢慢地睁开,茫然地“望”着水面上乱糟糟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