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海孤舟破锈痕,焊花飞溅接星魂。
残躯拼作凌云舰,直向银河叩帝阍。
月球背面的雨海平原上,钛合金碎屑在低重力环境下缓缓飘升,像一群银色的萤火虫。沈青枫踩着凹陷的舱壁,靴底的磁吸装置发出轻响,将他牢牢固定在倾斜的甲板上。远处环形山的阴影里,几台焊接机器人正吞吐着蓝紫色的电弧,把三艘坠毁飞船的残骸拼凑成不规则的星舰轮廓。
青枫一号,这名字够土的。江清用机械弓的弓弦勒紧防护面罩,金属摩擦声里混着她的轻笑。她今天穿了件银灰色的紧身作战服,裸露的小臂上缠着淡蓝色的能量导管,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发尾挑染的几缕天蓝在冷光下格外醒目,鼻梁上的护目镜反射着焊接的火花,像两团跳动的火焰。
沈青枫回头时,正好撞见孤城把一块扭曲的舱门扛到支架上。壮汉古铜色的皮肤渗出细密的汗珠,在低重力下聚成晶莹的水珠悬在空中。他那件缝补过七次的黑色背心被汗水浸透,露出肌肉线条上交错的疤痕——最显眼的一道从锁骨延伸到腰侧,像条暗红色的蜈蚣。土才好记。他瓮声瓮气地回嘴,突然闷哼一声,原来左肩的旧伤又在作痛。
当归五钱,红花三钱,苏木二两,泡酒外敷。草木深不知何时飘到他身后,手里的药杵还在瓷碗里捣着什么,发出清脆的声。她梳着两条油亮的麻花辫,发梢系着橙色的防护带,粗布褂子上沾着深褐色的药渍。碗里的药膏散发出刺鼻的气味,混着月球尘埃特有的金属腥气,形成一种奇特的味道。
沈青枫的目光掠过远处的能量核心——那是从玄冥号残骸里拆出来的大家伙,此刻正被三十六条超导电缆缠绕着,发出低沉的嗡鸣。碧空的虚拟影像在核心上方盘旋,白裙边缘的数据流像瀑布般倾泻:警告,能量转化率仅37%,需要更多生物源能共鸣。AI少女的声音突然卡顿,原来烟笼正伸手去够她飘在空中的发梢。
男孩今天穿了件印着星图的白色卫衣,银色的瞳孔在阴影里忽明忽暗。他指尖刚触到数据流,整个核心突然爆发出刺眼的蓝光,吓得朱门手里的扳手都飞了出去。我说过别碰!沈青枫的吼声在真空里传不远,只能看见他脖颈上暴起的青筋。朱门吐了吐舌头,赶紧去追那把慢悠悠旋转的扳手——他那头乱糟糟的黑发里还别着半截螺丝刀,是早上修控制台时忘了拔下来的。
都给我搭把手!孤城的怒吼总算让场面安静下来。他正试图把一块装甲板扣到舰首,那东西却像调皮的孩子般左右摇晃。沈青枫刚飘过去帮忙,突然听见刺耳的警报声——是来自地球的紧急通讯。江清的机械弓地展开,箭槽里的电磁箭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她总是在紧张时下意识地做出战斗准备。
通讯器里传来苏云瑶带着杂音的声音:噬星族残部在近地轨道出现,重复,他们抓走了月痕!沈青枫的手指猛地攥紧,指节泛白,机械义肢的液压管发出不堪重负的嘶鸣。他看见自己在舱壁的倒影——那张脸还带着少年的青涩,眼角却已有了几道细密的纹路,下巴上冒出的胡茬像钢针般扎手。
启动应急预案!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只有紧咬的牙关泄露了情绪。草木深已经在调配强心剂,瓷瓶碰撞的脆响里,她手腕上的银镯子跟着颤动——那是用旧时代的硬币熔铸的,内侧刻着二字。烟笼突然抓住沈青枫的衣角,银色瞳孔里映出诡异的图案:我能感觉到她,在...在那颗红色的星球附近。
朱门突然一拍大腿,扳手掉在甲板上:我知道!是火星前哨站!去年我跟着商队去过,那里的防御系统有个后门!他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补丁摞补丁的工装裤口袋里掉出半包压缩饼干,在失重环境下慢悠悠地翻滚。
全员登船!沈青枫的机械义肢突然展开成镰刀形态,一声切开固定核心的钢缆。蓝光如潮水般涌遍整个船体,原本拼凑的残骸竟开始自我修复,裂缝里渗出液态金属,像银色的血液在流动。江清的电磁箭已经蓄能完毕,箭尖对准天空的方向,护目镜后的眼睛亮得惊人。
青枫一号,启航!孤城的吼声里带着颤抖。当飞船缓缓升起时,沈青枫看见月球表面的环形山在脚下展开,像一张巨大的唱片。他摸出胸口的吊坠——那是片用月岩雕刻的叶子,是月痕去年给他的生日礼物。突然想起妹妹总说他皱眉的样子不好看,嘴角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
飞船突破月面的瞬间,所有人都被推到舱壁上。沈青枫在剧烈的震动中看向控制台,碧空的影像已经变得模糊:检测到未知能量场...坐标正在偏移...话音未落,整个驾驶舱突然陷入黑暗,只有应急灯发出惨淡的红光。
怎么回事?江清的声音带着喘息,她刚才为了保护药箱撞到了额头,此刻正用手背擦着渗出来的血珠。沈青枫摸索着打开备用电源,屏幕上突然跳出一行陌生的文字——是用唐诗加密的信息: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是父亲的笔迹!他脱口而出,指尖抚过屏幕上那遒劲的笔画。突然明白这不是意外,而是早就安排好的试炼。远处的舷窗外,火星像颗燃烧的红宝石在黑暗中闪耀,那里有他必须面对的敌人,和必须拯救的亲人。
就在这时,烟笼突然指向雷达屏幕:他们来了。三十艘噬星族战舰正从跃迁通道里驶出,舰体表面的生物装甲在星光下泛着湿滑的光泽。沈青枫深吸一口气,将机械义肢切换成炮形态,能量读数瞬间飙升到顶点。
记住战术!他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到每个人耳中,江清压制左翼,孤城正面突破,朱门负责干扰系统,烟笼跟我来驾驶舱。手指在控制台上飞舞,调出武器系统的瞬间,突然想起草木深还在医疗舱——那个总是把甘草解百毒挂在嘴边的姑娘,此刻正把最后的急救包塞进背囊。
当第一发炮弹擦着舰桥飞过时,沈青枫看见江清的电磁箭拖着蓝色尾焰射向敌舰,像流星划破夜空。孤城的怒吼从通讯器里传来,夹杂着金属撕裂的刺耳声响。朱门的笑声里带着电流杂音,显然又成功黑进了对方的系统。烟笼的银瞳在控制台的冷光下闪烁,突然按住沈青枫的手:这样不对,应该用反物质引擎。
沈青枫盯着男孩纤细的手腕,那里还留着昨天输液的针孔。突然明白这才是父亲留下的真正考验——信任。他松开操纵杆的瞬间,烟笼的指尖已经在控制台上画出复杂的轨迹,整个飞船突然加速,像条银色的游鱼穿过敌方炮火。
看到没?男孩的笑声清脆,我爸以前是星际走私犯,这些都是他教的。沈青枫这才注意到他领口别着的徽章——那是枚小小的飞船图案,边缘已经磨损得厉害。突然想起烟笼说过,他父亲在一次运输任务中失踪了。
当飞船冲进火星大气层时,剧烈的震动让控制台冒出火花。沈青枫看见舱壁上的全家福——那是去年在月球基地拍的,月痕笑靥如花,手里举着刚种出来的第一株小麦。突然明白这场战斗不仅是为了拯救妹妹,更是为了守护所有像草木深一样的医者,像朱门一样的技师,像江清一样的战士,在这片星空下活下去的权利。
就在飞船即将着陆的瞬间,沈青枫的机械义肢突然弹出一柄光刃,斩断了缠上引擎的生物电缆。那光芒映在他眼中,像极了月痕小时候最喜欢的萤火虫灯笼。通讯器里传来孤城的痛呼,接着是江清的怒吼,然后是朱门兴奋的叫喊——他们成功了。
当尘埃落定时,沈青枫推开机舱门,火星的红色尘土扑面而来,带着铁锈般的味道。远处的前哨站残骸里,传来月痕熟悉的歌声,唱的是那首《春江花月夜》。他握紧光刃,一步步向前走去,身后是缓缓展开的青枫一号,像只受伤却依旧骄傲的雄鹰。
烽烟万里接星河,孤舰凌云破劫波。
剑指苍穹寒敌胆,光照寰宇斩妖蛾。
情牵家国千行泪,义薄云天一曲歌。
待到尘埃皆落定,与君共赏月婆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