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的热气尚未完全散去,靡思裹着浴巾,身上还带着潮润的水汽。她擦着头发,赤脚走在地板上,感觉到一丝凉意。睡衣……她想起来还没拿。搬家时随手塞进行李箱,还没有规整到衣柜里。她叹了口气,走向客厅角落里那个半开着的行李箱。
客厅没有开灯,只有一束清冷的月光从没拉严的窗帘缝隙中投射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明亮的银边。周围的一切都笼罩在朦胧的阴影里,安静得有些过分。她蹲下身,开始翻找那个熟悉的帆布行李箱。衣物被她一件件拨开,发出细微的布料摩擦声。就在一堆柔软的毛衣下面,她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坚硬而冰冷的物体。
是一个盒子。
一个看起来很古老的东方木盒,大约三十厘米见方,颜色是深沉的暗红色,木质纹理在月光下隐约可见。最奇特的是,盒子的四边接缝处,都用黄色的、画着朱砂符文的纸条贴得严严实实。那些符文像是某种象形文字,扭曲而神秘,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这东西是什么时候放到行李箱里的?她完全没有印象。
一种难以言喻的好奇心压倒了那丝微弱的警惕。这盒子仿佛带着一种魔力,吸引着她去探究。她用指甲小心地抠开一道符咒的边缘。那纸符像是经历了漫长的岁月,脆弱得一碰就碎,化作点点红黄相间的粉末。当四道符咒都被揭开后,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响起,盒盖松动了。
靡思怀着一丝莫名的紧张,缓缓地掀开了盒盖。
里面没有珠宝,没有信件,只有一面镜子。一面古朴的八角铜镜,静静地躺在黑色的丝绒衬垫上。镜面并非现代玻璃那样光洁,而是带着一种青铜器特有的、温润又深沉的光泽。靡好奇地将它拿起,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向镜中的自己。
镜子清晰地映出了她的脸庞——湿漉漉的长发,因刚洗完澡而泛着红晕的脸颊,还有那双倒映着月色的、略带迷茫的桃花眼。就在这一瞬间,那束穿过窗帘的月光,仿佛被镜面捕捉、汇聚,然后猛地折射了出去!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银色光束,精准地射向了不远处的卧室门口——那个悄无声息地站在阴影里,手里还握着水果刀的“好伙伴”玩偶身上。
“啊……这是怎么回事……”
靡思看到那道光击中玩偶的瞬间,一股无形的力量也同时笼罩了她自己。她的右手手腕处传来一阵冰凉的刺痛,仿佛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她低头一看,只见一条纤细的、由纯粹月光编织而成的银色丝线,正从她的手腕上浮现出来,线的另一端,则连接着那个被光芒笼罩的玩偶的手腕。
卧室的阴影里,那个玩偶僵硬地、机械地抬起了头。它脸上的笑容依旧,但那双蓝色的玻璃眼珠里,却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震惊与暴怒的“活”的光芒。然后,一个沙哑、粗俗、充满戾气的声音,从那张本应只会说“嗨,我是恰奇”的塑料嘴巴里迸发出来。
“操。”
这个声音与他可爱的外表形成了毛骨悚然的反差。不再是玩偶内置的电子音,而是一个成年男人的声音,充满了被严重冒犯后的怒火。恰奇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那道半透明的银线,又抬头死死地瞪着同样一脸错愕的靡思。他能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正在涌入这具塑料躯壳,四肢的关节变得异常灵活,每一个动作都流畅得像是他自己真正的手脚。他甚至能感觉到地板的冰凉透过塑料鞋底传来。
但他妈的这是什么玩意儿?!
他能感觉到,他和眼前这个女人之间,建立了一种他无法理解的、该死的特殊联系。一种……“契约”。这个词从他灵魂深处冒了出来。更糟糕的是,契约的核心内容清晰地烙印在他的意识里:他不能伤害她。
“不能伤害?”查尔斯·李·雷在心里狂笑起来,这简直是他听过最他妈可笑的笑话。他的人生哲学就是建立在伤害别人之上的!
“谁他妈的定的规矩!”
他咆哮着,握紧了手里那把刚刚从浴室顺来的水果刀,小小的身体像一颗出膛的炮弹,猛地朝靡思扑了过去!刀尖在空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直指她毫无防备的小腹。这是一个连环杀手无数次演练过的、最直接有效的攻击动作。
然而,就在刀尖即将触碰到靡思浴巾的前一刻,那条连接着他们手腕的银线猛地绷直,发出一阵轻微的嗡鸣声。一股强大而无法抗拒的力量,从银线上瞬间传来,狠狠地将他向后拽去!
砰!
恰奇小小的身体被这股巨力扯得倒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身后的墙壁上,然后摔落在地。手里的水果刀也“当啷”一声掉在了几步远的地方。
“FUcK!”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蓝色的玻璃眼珠几乎要喷出火来。他再次低头看向手腕上的银线,它依然在那里,坚韧而冰冷,散发着淡淡的银光,仿佛在嘲笑他的无能为力。他试着用另一只手去扯断它,但手指却直接从光线中穿了过去,根本无法触碰。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他抬头,恶狠狠地看向靡思,那个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她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正抱着那个古怪的铜镜,一脸苍白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惊恐与困惑。
他搞不懂。巫毒魔法他懂,达姆拉咒语他烂熟于心,灵魂转移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但这种东方的、带着月光力量的玩意儿,完全超出了他的知识范畴。它比巫毒更霸道,更直接,根本不给他任何反抗的余地。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只要他对眼前的女孩产生一丝一毫的物理伤害意图,这条银线就会立刻启动,将他所有的恶意全部反弹。
这感觉就像是……一个专为他量身打造的、无法挣脱的紧箍咒。
“是你干的?”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暴怒,“你对老子做了什么?”
靡思的目光落回手中的铜镜上。镜面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古朴的模样,不再反射月光,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但手腕上那条清晰可见的银线,和那个正用杀人般的目光瞪着她的、会说话的玩偶,都在提醒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恰奇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向了那面镜子。一股挫败感和无力感涌上心头。他,查尔斯·李·雷,湖畔扼杀者,居然被一个搞不清楚状况的小妞和一个破镜子给制住了。这比被困在玩偶里动弹不得还要屈辱一万倍。
“盒子……镜子……”他低声咀嚼着这几个词,试图从混乱的思绪中理出头绪。
他再次尝试调动起杀意,目标依然是靡思。那条银线立刻发出了警告性的微光,一股无形的压力将他牢牢地钉在原地,让他连抬起手指都变得无比困难。
他放弃了。至少暂时放弃了。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小小的塑料身体摆出一个烦躁不堪的姿势,抬头看着天花板。月光依旧清冷,公寓里寂静无声,只有他们两人之间那条若有若无的银线,在空气中散发着微弱而恒久的光芒。
“该死的……”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这下可真是……玩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