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的铃声像一剂松弛剂,让整个教学楼都变得慵懒起来。阳光从宽大的窗户斜射进来,将空气中浮动的微尘染成金色,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教室里弥漫着午餐便当的混合香气,夹杂着少年少女们无忧无虑的谈笑声。
靡思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面前摊开着课本,思绪却早已飘远。档案馆管理员那句“写在血里的债”如同一个阴冷的咒语,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靡思——!这里这里!”
莉莎活泼的声音将她从沉思中唤醒。她循声望去,看到莉莎正和另外两个同学围坐在一张课桌旁,热情地向她招手。一个是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有些书卷气的男生马克,另一个是留着利落短发、气质爽朗的女孩安娜。
靡思犹豫了一下,还是合上书本,走了过去。
“你身体好点了吗?脸色还是有点白哦。”莉莎一见到她,就关切地上下打量着。
“好多了,谢谢。”
“那就好!说起来,真是可惜你昨天没来,我们后来还是没忍住,跑去南谷教堂那边看了一眼。”莉莎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兴奋和神秘。
安娜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咬了一口三明治。
“得了吧,莉莎,不就是个烧毁的破教堂架子吗?黑漆漆的,除了乌鸦什么都没有,害我新买的运动鞋都沾满了泥。”
“你不懂!那地方很有故事的好不好!”莉莎反驳道,“马克,你快跟她们说说!”
被点到名的马克推了推眼镜,清了清嗓子,露出了他惯有的、准备开始“科普”的表情。
“咳,关于南谷教堂,镇上的说法确实很多。官方记录是一场意外火灾,但老人们私下里流传的版本可就多了去了。”
“比如呢?比如呢?”莉莎立刻凑了过去,双眼放光。
马克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地说:“有一种说法是,那场火根本不是意外。据说,当年镇上有一个很……嗯,很特别的家族,他们信奉着一些很古老的东西。教堂就是他们建的,但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好像和镇上其他人闹翻了。”
安娜嗤笑一声。
“我猜是分赃不均吧。我听我奶奶说,那个家族以前非常有钱,几乎掌控着整个镇子的经济呢。”
“不全是钱的问题。”马克摇了摇头,表情严肃了起来,“传说……传说是和‘净化’有关。他们认为镇上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需要一场仪式来洗刷。那场大火,就是仪式的一部分。”
净化。
这个词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打开了靡思记忆的闸门。档案馆那篇语焉不详的报道,日记里作为祭品被送上祭坛的少女,以及……昨夜里世界那场以占有为名的、近乎献祭的结合。
周围同学的谈笑声仿佛一下子被抽离了,变得遥远而模糊。
“净化?听起来好中二啊。”安娜显然对这种神神叨叨的说法不感兴趣,“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个。要我说,就是一群邪教徒在故弄玄虚。”
“也不能完全这么说……”马克试图辩解,“我查过一些资料,那个家族在镇子建立初期确实做过很多贡献,医院、学校,最早都是他们出资建的。只是后来……他们的思想变得越来越极端了。”
“那他们人呢?”莉莎好奇地问,“那个家族的人后来去哪了?”
“不知道。”马克摊了摊手,“那场大火之后,他们就好像从镇上彻底消失了。有人说他们都搬走了,也有人说……他们在那场火里,用自己当了最后的祭品。”
“哇哦,听起来好酷!”莉莎的关注点总是异于常人。
“酷什么呀,就是一群疯子罢了。”安娜喝完最后一口果汁,把空盒子精准地扔进了远处的垃圾桶,“不说这些了,下午的数学课怎么办?我昨天的作业还没写完呢。”
“我也是!”
话题很自然地从百年前的神秘传说,转向了当下最令人头疼的数学作业。教室里的气氛又恢复了之前的轻松与日常。
靡思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她看着眼前的朋友们,他们讨论着考试、社团和周末的计划,他们的世界明亮、简单,充满了触手可及的烦恼与快乐。阳光照在他们年轻的脸上,生动而真实。
可她却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她和他们之间,仿佛已经隔了一层看不见的、由铁锈和血构成的浓雾。
他们口中的“错事”,是遥远的小镇传说,是午后闲聊的谈资。
而对她来说,那是正在发生的、写在自己身体和命运里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