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思踏上那冰冷的石制祭坛,脚下的触感坚硬而粗糙,仿佛踩在一段被遗忘的历史的骸骨上。她蹲下身,将手电筒的光束聚焦在那些深刻的、布满尘埃的符号上。光圈不大,刚好照亮一小片区域,那些扭曲的线条和几何图形在光线下显得愈发诡异,像是某种活物留下的爬行痕迹。
她从口袋里拿出那本古书的抄录笔记,一手举着手电,一手比对着纸上的图案。大部分符号都吻合,但祭坛中央的那个核心图案,比书上描绘的更加复杂,多了一些她从未见过的、如同血管般延伸的细线。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个核心符号的瞬间,异变发生了。
毫无征兆地,风停了。
刚才还在呜咽作响的林间晚风,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紧接着,周围所有细微的声响——草丛里的虫鸣、远处不知名夜鸟的啼叫——也一同归于死寂。整个世界仿佛被抽成了真空,只剩下她自己微弱的呼吸声和剧烈的心跳。
手电筒的光束开始不规律地闪烁,忽明忽暗,像是接触不良的老旧电器。空气变得粘稠,带着一股潮湿的、仿佛铁器生锈后散发出的甜腥气味,吸入肺里,沉甸甸地往下坠。
然后,那声音响起了。
——w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
那不是铃声。
那是从地壳深处、从天空的尽头、从每一个锈蚀的铁原子内部同时迸发出的,凄厉而悠长的防空警报。声音扭曲、失真,充满了工业化的、金属摩擦的刺耳质感,仿佛要将人的耳膜连同灵魂一起撕裂。
警报声中,整个世界开始了无可逆转的腐朽。
靡思惊骇地抬起头,看到天空中那轮清冷的月亮,正在被一层暗红色的铁锈迅速侵蚀,光芒变得污浊而不祥,如同一个巨大的、正在流血的伤口。她脚下的石制祭坛不再是冰冷的石头,表面开始渗出粘稠的、铁锈色的液体,那些古老的符号在液体中蠕动,仿佛活了过来。
教堂废墟的墙壁上,原本攀附的藤蔓在瞬间枯萎、炭化,化为灰烬簌簌落下。暴露出的墙体上,陈年的石灰开始像皮肤病一样起泡、剥落,露出底下暗红色的、仿佛布满血管和筋膜的血肉组织。那些黑洞洞的窗户里,开始有某种黑色的、类似焦油的物质缓缓流下,在墙上留下肮脏的泪痕。
她手中的手电筒外壳,那层银色的金属漆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起泡、卷曲,露出下面锈迹斑斑的铁皮。她脚下的土地正在软化,坚实的泥土变成了某种带孔的、冰冷的金属网格,透过网格的缝隙,她能看到下方是深不见底的、翻滚着浓雾的黑暗。
空气中的腥味越来越重,混合着腐烂的血肉和灼热机油的气味,令人作呕。
——w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
警报声越来越尖锐,仿佛要钻进她的头骨,搅碎她的思维。她想动,想逃离这个正在崩塌、腐烂的世界,但她的身体却像被灌满了铅,僵硬在原地,动弹不得。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这个熟悉的世界被一层名为“里世界”的、充满了痛苦与憎恶的铁锈,彻底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秒,也许是一个世纪,那刺耳的警报声戛然而止。
世界陷入了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靡思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空气灼烧着她的喉咙。她终于恢复了身体的控制权,踉跄着后退一步,脚下的金属网格发出“哐当”一声脆响,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她环顾四周。
这里已经不再是南谷的教堂废墟。天空是永恒的、暗红色的黄昏,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空气中飘浮着灰烬般的颗粒,缓缓落下。她脚下是无边无际的、锈迹斑斑的金属网格平台,延伸至浓雾的尽头。远处,那座教堂的残骸已经被扭曲的管道、搏动的肉块和巨大的、缓缓转动的风扇所包裹,像一个垂死的、被工业机械寄生的巨型器官。
一切都安静得可怕。
就在这时,从那片翻滚的浓雾深处,传来了一个声音。
一个缓慢的、沉重的、极富节奏感的声音。
嚓……啦……
是某种巨大的、沉重的金属,在金属的地面上拖行的声音。
嚓……啦……
那声音不紧不慢,一步一步,正朝着她所在的位置,缓缓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