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布拉姆斯的房门被他用后背狠狠撞上,老旧的门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房间里昏暗得像一个洞穴,厚重的窗帘将午后的阳光尽数隔绝在外,只有几缕光线从缝隙中挤进来,在空气中投下几道漂浮着尘埃的、细长的光柱。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混合着木料、布料和某种难以名状的孤寂气息。
靡思被他粗暴地扔在了那张小小的、堆满了玩偶的单人床上。柔软的床垫因为她的重量而深深陷下,又将她轻轻弹起。她还未来得及调整姿势,布拉姆斯高大的身影便紧跟着压了上来,双臂撑在她身体两侧,将她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
他像一座山,沉重,沉默,充满了压迫感。
靡思仰躺着,黑色的长发在杂乱的床单上铺散开来,像一滩晕开的墨。她看着他,那张近在咫尺的陶瓷面具,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而苍白。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那不是因为愤怒,而是某种更深层、更剧烈的情感风暴。
她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与他对视。
然后,她用一种近乎叹息的、不带任何情绪起伏的语调,轻轻地开口。
“你该长大了,布拉姆斯。”
这句话,像一根羽毛,轻飘飘地落下。
却比任何尖锐的指责,都更重地砸在了他的心上。
……长大?
长大是什么?是像爸爸妈妈那样,学会抛弃吗?是像那些来来往往的保姆一样,学会恐惧和逃跑吗?
不……我不要。
我不要长大。
我只要你。
混乱的、孩童般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尖叫。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句话,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这种他无法理解的“正确”。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用最原始、最直接的方式,去堵住那个不断说出残忍话语的源头。
于是,他猛地低下头。
冰冷的、光滑的陶瓷,重重地压上了她柔软的、温热的嘴唇。
那不是一个吻。
那是一个封印。一个烙印。一个绝望的、试图用物理的占有来否认现实的、笨拙又粗暴的宣言。
他堵住了她的嘴,仿佛这样,就能堵住所有那些让他痛苦的、无法面对的真相。
面具是冰冷的,坚硬的,毫无生气的。
但隔着这层陶瓷,他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嘴唇的柔软与温热。那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鲜活的触感,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他所有的防御,直达他荒芜的内心。
他笨拙地、近乎贪婪地碾磨着,试图从这层冰冷的障碍物后面,汲取更多、更多的温度。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滚烫,透过面具上的气孔,一下一下地喷在她的脸颊上。
……软的。
是……热的。
是她的味道。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这些最原始的感官认知。他忘了愤怒,忘了背叛,忘了那些让他痛苦的话语。此刻,他只是一个溺水的人,拼命抓住了一块浮木。他不知道这块浮木会将他带向何方,他只知道,他不能放手。
他的一只手,不知何时从她身侧抬起,颤抖着,抚上了她的脸颊。粗糙的手套摩擦着她娇嫩的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混合着粗粝与温柔的触感。他的拇指,隔着手套,轻轻地摩挲着她的唇角,仿佛在确认这份不真实的柔软。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久到房间里的光线都似乎又暗淡了几分。
这不是一个充满情欲的吻,而更像是一种……确认。一种对“存在”的确认。
他需要确认,她是真实的,是温热的,是能被他触碰到的。而不是一个随时会像梦一样消失的幻影。
终于,他缓缓地抬起头,离开了她的嘴唇。
面具后的那双眼睛,依旧燃烧着偏执的火焰,但那火焰深处,却多了一丝迷茫和脆弱的乞求。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留下来。”
他的声音嘶哑,像是在恳求,又像是在下达一个他自己都没有信心的命令。
“做我的。不许走。”
他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那神情,像一个等待审判的囚徒,固执地、绝望地,等待着唯一的、能将他赦免的判决。
靡思没有回答。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情绪复杂难辨。没有恐惧,没有顺从,也没有愤怒。那是一种超越了这些简单情绪的、深沉的审视。
她的沉默,对他来说,是一种比任何拒绝都更难熬的折磨。
“说话!”
他低吼了一声,撑在她身侧的手臂收紧,肌肉因为用力而贲张起来,将她小小的床铺压得吱呀作响。他再一次俯下身,面具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尖。
“回答我!”
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肯定的、能让他安心的答案。一个能将他从这无边无际的、被抛弃的恐慌中拯救出来的答案。
他甚至不在乎这个答案是真是假。
只要她说出来。
只要她愿意骗他。
“我说……”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情绪波动而再次变得不稳,带上了一丝孩童般的、固执的哭腔,“你要留下来。这是规则。”
他将“规则”这个词咬得极重,仿佛这是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在这个被父母遗弃、被世界遗忘的房子里,规则是他构建起来的、唯一能给他带来安全感的东西。
而她,必须成为他新规则里,最重要的一条。
“你不会走。”他固执地重复着,像是在给自己催眠,“你会留在这里……陪我。永远。”
**“永远。”**
这个词,从他口中说出,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的分量。
他握住她脸颊的手,无意识地收紧了力道。他不是想弄疼她,他只是……太害怕了。害怕她会像其他人一样,像他的父母一样,转身就走,把他一个人,重新丢回那无尽的黑暗和寂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