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道魂,九道念,如九座巍峨山峦,死死镇压着这片极北雪谷的风雪。
每一道人影都散发着足以让天地为之色变的恐怖威压,他们的意志凝成实质,化作四个古朴大字,烙印在林晚昭的魂海之中——护我血脉!
林晚昭的脸色苍白如雪,每一次呼吸都带出滚烫的白雾,仿佛要将肺腑中的最后一丝暖意也尽数呼出。
她知道,召唤前八位先祖已是极限,这第九道魂契,将彻底抽干她的心头血,榨尽她的魂魄力。
可她没有选择。
纤细的手指从发间抽出一支古朴的遗簪,那是母亲留给她唯一的念想。
没有丝毫犹豫,她反手握住簪尖,对准自己的心口,狠狠刺下!
噗嗤一声,温热的血溅在冰冷的雪地上,瞬间融开一个小小的血洞,艳丽得触目惊心。
剧痛让她的身体猛地一颤,但她的眼神却愈发清明,愈发坚定。
血,是引魂的媒介。痛,是唤醒记忆的钥匙。
她将沾染了心头血的指尖点在眉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来自灵魂深处的低唤:“林氏第九祖,林晚音……焚耳者,归位!”
话音落下的刹那,一股不属于她的记忆,如山崩,如海啸,轰然冲垮了她的识海!
那是母亲临终的那个雨夜,冰冷的雨水敲打着窗棂,母亲枯槁的手紧紧握着她,气若游丝:“昭儿,藏好你的耳朵,永远不要让任何人看见……但,永远别忘了你的名字,你真正的名字……”
那段被尘封的记忆,此刻被魂契之力强行从灵魂最深处剥离、点燃!
它化作了召唤第九祖的最后燃料!
轰——!
京都林家祖祠,第九根,也是最后一根镇魂桩,在毫无征兆中断然炸裂!
无数碎石混合着黑色的粉尘冲天而起,九根断桩之上,似乎有某种无形的骨骼在齐齐悲鸣,声震四野!
那九道刚刚被沈知远逼出的残魂,在这一刻彻底失去了凭依,化作九道狂风,卷起漫天尘埃,直冲云霄,消散于无形。
祠堂内,那燃烧了数十年,号称永不熄灭的黑油之火,竟像是被人掐灭的烛火,噗地一声,尽数归于沉寂。
沈知远手捧着沉重的印匣,从一片狼藉的祖祠中走出,面色冷峻如冰。
“站住!”一声暴喝,林三叔手持一把雪亮的长刀,双目赤红如血,疯魔般拦住他的去路,“把印匣放下!那是林家的东西!不是她那个孽种的!”
沈知远脚步未停,反而迎着刀锋上前一步。
他的眼神平静得可怕,没有一丝波澜,只有刺骨的寒意。
他缓缓举起手中的印匣,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雷,清晰地传入林三叔的耳中。
“这印,传于嫡承,藏于心正。”
“你费尽心机布下的九魂封灵阵,破了。”
“你处心积虑伪造的家族账目,废了。”
“你机关算尽想争夺的名字——从一开始,本就不该是你的!”
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林三叔的心上。
他握刀的手开始颤抖,脸上的疯狂褪去,只剩下无尽的惊恐和不甘。
就在此时,祠堂前平地刮起一阵阴风。
一道比先前九道残魂更加虚幻的身影,缓缓浮现在两人之间。
那是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仆,他的眼神空洞,却死死盯着沈知远手中的印匣,身上还残留着死前中毒的痛苦痕迹。
他正是当年奉林晚昭母亲之命,将印信藏匿起来的心腹老仆,家族印信的藏匣人!
王氏为了夺印,将他活活毒杀。
此刻,他最后一道不散的执念,被九魂崩散的气息引动,现于人前。
亡魂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用尽全力抬起虚幻的手,指向沈知远手中的印匣,嘴唇翕动,无声地吐出三个字。
交给……她。
话毕,那道残魂再无牵挂,如一缕青烟,化作点点光斑,彻底消散在天地之间。
沈知远握紧了手中的印匣,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抬起头,望向遥远的北境方向,那里风雪漫天,也是她所在的地方。
“等你回来。”他低声说道,像是一个承诺。
极北雪谷。
林晚昭猛然睁开双眼,两行血泪顺着脸颊滚滚滑落。
魂契已成,代价是她几乎被抽干的灵魂。
但她顾不上这些,胸前那枚贴身存放的玉佩正散发着温润的微光,一道水幕般的画面,清晰地映入她的眼帘。
画面中,正是林家祖祠前。
沈知远一身风霜,傲然而立。
他越过瘫软在地的林三叔,走到象征着家族正统的祖碑前,将那方沉重的印匣,稳稳地放在了石案之上。
随即,他转身面向所有闻声赶来的林家族人,声音传遍整个府邸。
“林家嫡女,听魂司执掌,林晚昭,当承主位!”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林晚昭看着画面中那道挺拔的身影,看着他为她正名,为她扫清一切障碍,眼中的血泪终于流尽。
她缓缓从雪地中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但每一步都无比沉稳。
她抹去脸上的血痕,小心翼翼地将身前那盏古灯中最后一缕即将熄灭的残焰收入怀中。
那火焰,是母亲的魂火,也是她的归途。
“娘,”她轻声低语,声音沙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我回来了。”
然而,她的话音刚落,京都方向,一股更加恐怖的悸动毫无征兆地传来!
咚——!
一声悠远而沉闷的钟鸣,仿佛来自九幽地府,骤然响起!
不等众人反应,第二声、第三声……接踵而至!
咚!咚!咚!咚!咚!咚!
足足七声连击!
每一声都比前一声更加沉重,更加浩大,声浪滚滚,震彻整个京都!
无数百姓骇然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城南,皇家地宫!
林家祖祠前,那名一直负责看守祖碑的哑仆,在听到第七声钟响时,身体剧烈一颤,猛地跪倒在地。
他脸上布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双手疯了一般在雪地上划动,很快,一幅潦草却精准的地宫底层结构图便出现在雪地之上。
在图纸的最核心处,他用指甲深深地刻下八个字:灯灭人醒,魂焚阵崩。
而在那“人醒”二字之上,他竟不惜划破指尖,用鲜血重重涂抹,留下了一道刺目的血痕!
与此同时,沈知远怀中一份用秘法传讯的密报,毫无征兆地一热,摊开一看,原本空白的纸面上,竟赫然浮现出七个由鲜血写就的大字。
七位重臣,已失联。
沈知远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抬头,望向钟声响起的城南,声音因极致的凝重而变得沙哑无比。
“春祭……子时,才是真正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