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成再次拨通苏耀的电话,铃声在安静的空间里响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被接起。
“你好,苏先生,我是林成。”
电话那头的苏耀,语气里藏着压不住的疲惫与犹豫。他的声音不高,略显低沉:“你好,林先生。”
即便昨晚已经做了决定,此刻,苏耀的情绪仍旧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林成显然听出了不对劲。
他沉默了两秒,才放缓语气道:“苏先生,昨天说好了,今天再联系你。我想问问,你这边……考虑得怎么样了?”
苏耀没有立刻回答。
他紧紧握着手机,视线落在窗外的某个角落,像是想从那里找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卖?
还是,不卖?
直到此刻,他心里仍在做最后的挣扎。
当初妈妈在世时,即便日子再怎么艰难,她也从未动过卖掉这栋房子的念头。她说,那是她最亲的父母和两个姐姐曾生活过的地方,是一家人的根。
而现在,她才离世多久,他却已经在盘算着把它卖掉。
这个念头像一道尖锐的刺,让他呼吸难受。
林成想起姜蕴宁的话,于是更诚恳地说道:“我的委托人告诉我,她真的非常喜欢这栋房子。价格是可以再商量的……如果您觉得目前的报价不太合适,我们可以继续谈。”
话虽如此,双方心里都明白,再怎么讨论,也不过是走个形式。
毕竟,姜蕴宁给出的价格,已经称得上是天价了。
那几乎足够在同一片地段再买上两栋同样的房子。
而这可是沪市,一栋独立洋房的价值,从来都不是普通数字就能衡量的。
见好就收,这是智慧,也是一种善意。
“林先生,”苏耀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试探与谨慎,“能问一下,你的委托人到底是谁吗?”
林成微微顿了顿,语气依旧平稳,但带着一丝郑重,“抱歉,苏先生,我的委托人身份比较特殊,不方便透露。但我能向您保证的是,整个交易绝对合法合规。”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也是,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的人,怎么可能是普通人呢?
“苏先生,我查过了,这栋洋房并没有出租,光是维护费用,对您来说,应该也是不小的负担吧?”林成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关切。
像林成这样的职业基金管理人,有自己的圈子和手段,查到这些信息并不意外。
苏耀心里明白,这些都是常规操作,并没有让他感到惊讶。
林成说得对,这栋洋房一直没有对外出租。
一来,一般租客根本负担不起,高额租金限制了可行性;
二来,房子还带着一定的历史和文化价值,一旦损坏,很多地方难以修复。
更何况,这还是栋老房子:管线需要定期检修、防潮和虫害问题必须处理,院子和外墙也需要精心维护。每年这些琐碎的开销,加起来都是一笔不小的负担。
“是的,所以我现在确实很缺钱。”苏耀没有掩饰自己的困境。
工作不顺、外债缠身、房贷压力、房子的维护费用……每一项都像重石压在心头,让他透不过气来。
“房子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不敢说这栋房子对你毫无意义,但无论它有多重要,我们都应该明白:活着的人,比什么都重要。”
林成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温和与坚定,“我的委托人,是一位特别伟大的女性。她买下这栋房子后,也会好好维护它。”
对林成来说,姜蕴宁与其他有钱人截然不同。
林成管理过众多富豪的财富,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和他们的金钱运作,但像姜蕴宁这样几乎不为自己享受、把绝大部分财富都用来捐助的富豪,他从未见过。
而这栋房子是姜蕴宁唯一开口要买的。
她的诚意和态度,让林成更坚定地相信:这笔交易,对苏耀来说,至少可以放下心里的负担,而这份善意,也不会被辜负。
苏耀顿了顿,问道:“如果签合同,对方会来吗?”
林成一听,心里微微放松。他看出苏耀终于开始松口,这意味着事情有了进展。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开口:“会的,苏先生。她会亲自来,只是时间上需要协调。放心,她非常重视这次交易。”
苏耀沉默片刻,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轻声说道:“你来安排吧。”
签合同意味着事情真的要落地了。
就这样吧。
挂了电话之后,苏耀整理好文件,顺手买了些水果,径直去了医院。
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
刚一进病房,他的妻子林秀秀听到脚步声就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到是他,眼里满满的惊讶:“老公,现在没课吗?”
最近苏耀的工作异常繁忙,白天上课、处理学生事务,课余还要进行科研,时间几乎排得满满的。即便晚上回到家,也往往已是深夜,几乎没有空闲来医院。
但林秀秀和她母亲都没有责怪他,她们心里清楚他的辛苦,也理解他为家庭和工作所付出的努力。
苏耀把水果轻轻放在病床头的桌上,看到丈母娘正在睡觉,他压低声音说道:“晚点有。”
“那你……”林秀秀想说什么,却被他温和地打断。
“没关系,我总得来看妈嘛,哪怕只有短短一会儿。”
林秀秀看着他,心里一暖,同时也涌起一丝心疼,“你最近太忙了,连休息的时间都不够。”她的目光落在他鬓角,发现白发又多了几缕,心里更添几分酸楚。
只是与之前相比,这次来的苏耀,神情似乎轻松了许多。
之前明显的疲惫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就好像心里的重担已经卸下。
“发生了什么事?”林秀秀抬头望着他,眉头微微紧蹙,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不安。
苏耀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无声示意她出去走廊走走。
两人悄悄走出病房,脚步轻缓,怕吵醒还在熟睡的母亲。
走廊里很安静,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和远处仪器的滴答声,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他们不敢走远,生怕林秀秀的母亲醒来,找不到人。
苏耀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说道:“我决定把那栋房子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