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书残卷在识海中安静悬浮,那【静心】【练字】的墨字如同烙铁般印在意识深处。
陈墨指尖的判寰笔微微发烫,笔杆温润玉色下的脉络隐隐流动,仿佛在呼应这古怪的指令。
他盯着那四个字看了三秒,意识中尝试沟通:“原因?”
书页纹丝不动,连个墨点都不给出来。
行吧。
陈墨压下心头翻腾的疑惑,将笔收回。
天书总有它的道理,虽然这道理时常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抬眼看向对面藤椅上的牧老,老人正慢悠悠地拎起小泥炉上的铜壶,滚水注入茶盏,白雾裹着茶香散开。
“坐。”
牧老眼皮都没抬,声音温和而带着老年人特有的迟缓,枯瘦如松枝的手指却稳得不可思议,控制着水流,直至茶水七分满,分毫不溢。
“动静不小啊。北边那冰疙瘩,东边那山晃荡,连着几天魔气冲天,跟放烟花似的,老头子隔着半个大陆都闻着味儿了。”
陈墨端起那杯滚烫的茶,指腹感受着杯壁传来的暖意。
“嗯,拆了。”
他啜了一口微烫的茶汤,清冽的滋味在舌尖化开,语气平淡得像在说拆了个违章建筑,
“东线龙脊悬崖,北线霜骸要塞、寒狱堡垒。五个魔王,两座祭坛,外加小兵。全都打包处理了。”
放下茶杯,石桌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牧老正准备提起铜壶续水的手微微顿了一下,浑浊的眼珠从茶盏上挪开。
落在陈墨脸上,仔细端详了片刻,像是要确认眼前这小子是不是被什么老怪物夺了舍。
缓缓放下铜壶,壶底与石桌轻碰,又是一声轻响。
“五个?后生可畏啊……”
他摇摇头,拿起自己那杯早已温凉的茶,一口饮尽,喉结滚动了一下.
“说说吧,怎么拆的?”
陈墨言简意赅。
从深渊裂隙的【亡者回廊】传送点开始,到龙脊悬崖解决LV.98魔王;
再到伪装身份潜入霜骸要塞议事厅,强杀代理魔王萨鲁克;
最后登顶了望台,【雷霆万钧】与【刀光剑影】将整座要塞变成魔族的坟墓;
至于寒狱堡垒,过程大同小异,无非是多了个戎压着LV.96魔王打,他自己腾出手来书写【焚天煮海】,把那边煮成了一锅沸腾的冰水魔物汤。
他语速平稳,没什么起伏,像是在念一份枯燥的战场简报。
牧老听得却极其专注,浑浊的眼睛偶尔精光一闪,枯瘦的手指在藤椅扶手上轻轻敲击,仿佛在想象着那惊心动魄的每一个瞬间。
“……大概就这样。”
陈墨端起面前那杯已经凉透的茶,又喝了一口,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喉咙。
随即,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放下茶杯,指尖在终端点了几下,一道淡蓝色的光屏浮现,调出了加密通讯界面。
“哦,对了,”
语气随意地补充道,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操作,
“差点忘了跟闻统帅说一声,寒狱堡垒那片废墟里的副本得让他派人去回收一下,免得被游荡的魔物或者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占了。”
一条简短的信息被编辑完成并确认发送。
牧老看着他行云流水地处理完“琐事”,嘴角扯出一个弧度。
“魔神居然还没下场来逮你,真是少见。”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声音带着点调侃,“按那疯子的脾气,你这种拆家速度,早该有大家伙掀桌子了。”
“牧老,容我纠正一下。等级达到90级,被称为‘伪神’,这是没错的。但100级,点燃神火,在广袤的寰宇内,被称为‘神民’。”
他微微停顿,让这个概念沉淀了一下,才继续道:
“神民,只是获得了在更高层面探索和生存的‘资格’或‘门票’,并非意味着就是神。”
牧老轻轻敲击杯沿的手指,蓦地停住了。
“真正的‘神’,指的是证得神位,在寰宇规则中刻下自身印记的存在。”
陈墨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石桌上划过。
“比如火焰之神,战争之神,杀戮之神……一个萝卜一个坑。”
他顿了顿,看向牧老骤然锐利的眼睛,抛出了一个更惊人的信息:
“当初降临的那尊所谓魔神,并非本尊,那只是‘杀戮之神’——
或者说,永寂魔渊那位魔主的一道分身投影。魔主以杀戮证得神位,神国名为永寂魔渊。他真正的目标,是杀戮法则之上的死亡法则。他想……位格升阶,成为死亡之神。”
升阶大厅里,落针可闻,连角落泥炉上铜壶的咕嘟声都仿佛消失了。
只有中央水晶球流淌的柔和光芒,静静地映照在牧老那张沟壑纵横、此刻写满了震惊与深思的脸上,明暗不定,如同他内心翻涌的思绪。
他沉默了很长很长时间,久到陈墨以为这位老人是不是因为信息量过大而陷入了某种停滞。
终于,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仿佛带着千钧重负,又像是卸下了某种困扰许久的谜团。
“神民……神格……死亡之神……”
他低声地、一遍遍地重复着这几个仿佛带有魔力的词语,每一个字都像是生锈了千百年的齿轮,在艰难地重新转动,
试图咬合出一个全新的、颠覆性的世界图景。
“怪不得……怪不得当初那东西能伤到……”
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悟,随即又被更深的凝重覆盖,
“它当初选择下场,恐怕不止是看上信仰之力,更重要的,或许是看中了他那种‘免疫伤害’的潜力本质。”
若真让牧书贤变成神民,他的这个技能便会变成从对‘死亡’、‘终结’的一种对抗……
(注:晋升神民后,被动技能会有概率被寰宇全部承认,也有可能会保留一部分,例如陈墨拥有的免疫物理、元素、精神伤害这三个中选一个保留。)
这对于渴望掌控死亡法则的魔主而言,既是巨大的威胁,也可能……是某种关键的‘补品’或‘参照物’。
他抬起眼,目光如古井般幽深,看向陈墨:
“至于你?小子,你现在顶多算根刚冒头的嫩韭菜,或许还没到能让他亲自下场收割的时候。
等你真摸到凝聚神格的门槛,或者……展现出能威胁到他死亡之路的苗头,那才是图穷匕见之时。”
陈墨扯了扯嘴角,指尖的判寰笔无声地转了一圈:“韭菜?那我这根韭菜,可能有点扎手。”
牧老哼笑一声,脸上的凝重散开些许,又恢复了那副平常的样子:“扎手好啊,扎得越狠,长得越快。等你长成参天大树,根深叶茂,浑身是刺,看谁还敢来割。”
他边说,边再次拎起铜壶,壶嘴倾斜,热气再次升腾而起。
“天枢塔那三个老家伙,对你可是好奇得紧。怎么样,要不要去串个门?反正你现在有令在手,来去自由。”
陈墨端起热气腾腾的茶盏,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的眉眼。
“天枢塔……”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目光投向大厅穹顶之外,仿佛穿透了厚重的石壁,看到了那座矗立在学府核心的神秘高塔,
“有空我就会去的。”
茶香依旧在室内袅袅盘旋,升阶大厅重归宁静。只有水晶球的光芒无声流淌,映照着这一老一少。
识海深处,天书依旧沉寂,那【静心】【练字】沉甸甸地悬着,像一块未解的碑。
陈墨垂下眼睑,指尖在袖中轻轻描摹着一个“静”字的起笔。
路还长,字,也得一笔一划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