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腹地的魔气终被涤荡,但那场血战的阴影,却如同冬日寒雾,久久笼罩在学院上空。十余日过去,哀恸稍减,坚韧重燃。除了几位重伤的尊者仍需闭关,大部分伤者的恢复速度快得惊人,这全赖陶杨战前分发的那批疗伤圣药。药效之神奇,让所有受益者感念于心,也愈发担忧仍深陷昏迷的丹药主人。
总教官寝殿,静谧得能听到灵烛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陶杨静卧于万年温玉榻上,面色不再骇人,气息也趋于平稳,仿佛只是沉睡。然而,他识海之内,那原本浩瀚如星海的神魂本源,此刻却黯淡无光,布满裂痕,仅靠着一股不屈的意志和外在药力维系着不散。眉心之上,一只环绕神火轮的火凤凰虚影散发神辉,从虚空之中不断摄入能量净化后注入陶杨体内,修复着他的神魂——那是凤凰一族真传印记,此刻正在发挥着它的妙用。
凤寒曦斜倚在榻边,往日清冷绝艳的容颜写满了疲惫与忧思。她自己的伤势未愈,却将徐福送来的丹药多半用在了温养陶杨的经脉上。此刻,她纤细的手指正轻轻梳理着陶杨略显散乱的鬓发,冰蓝色的美眸一瞬不瞬地凝望着他沉睡的面庞,那目光中,有守护,有心疼,更有一丝深藏心底、难以言喻的缱绻。
“主上,丹药服了这么多,你身体机能已无大碍,院长从蓬莱调来的养魂药材也用了许多……”她低声呢喃,只有在独处时,这份逾越规矩的亲昵才会流露,“可这神魂之伤,怎么还不好……”
那场由魔族亲王引爆祭坛与龙脉的毁灭爆炸,威力已臻悟道五重天之境!陶杨悟道二重天以五具本源分身硬撼,分身尽毁带来的反噬与核心爆炸对神魂的直接冲击,几乎是十死无生之局。他能活下来,肉身还能快速修复,在徐福等人看来,已是逆天之举,全靠其根基深不可测以及陶杨给凤寒曦那枚丹药的神效。
徐福已从蓬莱调集了所有库存的顶级养魂宝药,蓬莱上下听闻是为救治陶杨,无不尽心竭力。丹炉日夜不息,氤氲的药香弥漫殿宇。
然而,收效甚微。丹药之力如同润物细雨,只能滋养那残破的魂火不灭,却无法唤醒其蓬勃生机。那神魂创伤深处,纠缠着一丝来自魔渊的“终结”法则之力,阴毒而顽固,非寻常手段可解。
“院长说,能否醒来,何时醒来,最终要靠你自己……”凤寒曦将微凉的脸颊贴上他的手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一定要回来。”
殿外,陶柏、李清风、帕罗蒂三人沉默值守。陶柏眉头深锁,眼中是化不开的忧色。李清风气质愈发沉凝,帕罗蒂则像一头沉默的雄狮。压抑的气氛笼罩着他们。
一个身影常在不远处静静站立。他身姿挺拔,面容俊朗,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眸子,瞳孔深处仿佛有淡金色的细流在缓缓游动,神秘而深邃。他便是陶毅,陶柏之子,陶杨的亲侄子,亦是此届学院大比魁首。
他刚结束闭关,破境而出,正欲一展抱负,却惊闻大伯陶杨重伤垂危。这个消息让他如坠冰窖。在他二十二年的生命里,“陶杨”这两个字,是活着的传奇,是家族的最高荣耀,是学院的无上信仰。他听着大伯的故事长大——一人镇压太平洋海族作乱,平定南极冰族之祸,那是何等英姿勃发,气吞山河!他无法想象,究竟是何等恐怖的敌人,能将这样的大伯伤至如此境地!
学院上下,对此战细节三缄其口,但那种弥漫在空气中的悲壮与沉重,是无法掩饰的。镇魔广场上,“镇魔碑”冰冷而肃穆,上面是徐福院长新刻下的名字,每一个都代表着一位为人族存续而战死的英魂,所有学员都知道了,学院经历了一场惨胜,付出了血的代价。他们自发地刻苦修炼,心中默默祈祷,期盼那位定海神针般的总教官能早日归来。陶毅紧握双拳,一种前所未有的变强欲望和守护责任,在他心中疯狂滋长。“大伯……”他望着寝殿方向,心中默念,“您一定要挺过去!”
陶杨的那些老同学,如李江,屠夫,老杨,亿万,李师等,时常前来探望陶杨,也只是默默替他祈祷,希望他们早日醒来,回去之后,他们修行更加刻苦了,期待下一次战斗,他们有能力和陶杨并肩作战,不用像如今般憋屈的连上战场的资格都没有。
……
夏去秋来,六月时光悄然流逝。
玉榻之上,陶杨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一直密切关注着他的凤寒曦,心脏猛地一跳!她瞬间坐直身体,屏住呼吸,目光死死锁住陶杨的脸。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仿佛在挣脱某种束缚,眼睑颤抖着,挣扎了数次,终于缓缓睁开。
初时,眼神是空洞而迷惘的,仿佛沉溺在一个遥远的世界里。
那是一个漫长而温暖的梦。梦里,没有毁天灭地的神通,没有生死一线的搏杀,只有寻常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是一个普通人,有着温柔的妻子,顽皮的孩子,为生计奔波,也为生活中的小惊喜而欢笑。他牵着爱人的手,看遍四季轮回,直到白发苍苍,儿孙绕膝。那份平淡的幸福,真实得让他沉沦,几乎不愿醒来。
但心底深处,总有一道清冷而执着的身影,一份刻入骨髓的责任,一股冰冷的魔气,在不断拉扯着他,将他从那份虚幻的温暖中,一点点拽回现实。
视线逐渐清晰,首先映出的,是那张刻入心扉的娇颜。疲惫掩不住她眼底爆发的璀璨惊喜,冰蓝色的眸子瞬间蒙上水雾,定定地望着他。
“……寒曦。”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微弱得几不可闻。
但这声呼唤,听在凤寒曦耳中却如同仙乐!泪水瞬间决堤,她紧紧握住他的手,喜极而泣:“主上,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数月来的担忧、恐惧、坚守,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滚烫的泪珠。
看着她明显清减的脸庞和眼中的血丝,陶杨心中一片柔软与歉然。他努力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辛苦你了,寒曦。”
这句带着亲近意味的安抚,让凤寒曦心中暖流涌动,她用力摇头,泪中带笑:“主上,我不辛苦,你能醒来就好!”
殿外的陶柏等人被里面的动静惊动。
“大哥!”陶柏第一个冲入,看到睁开双眼的陶杨,这个硬汉的眼圈瞬间红了。
“师尊!”李清风和帕罗蒂紧随其后,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大伯!”陶毅也跟了进来,看着榻上那张既熟悉又因久未见面而略带陌生的威严面孔,心情激动难抑。这就是他从小崇拜的英雄,此刻虽然虚弱,但那深邃眼眸中透出的神采,依旧让人心折。
消息迅速传开。
徐福、凌云志、磐石、沧溟等伤势已愈的尊者,以及副院长雷克明,张正、楚云深等,纷纷第一时间赶到。寝殿内顿时显得拥挤,但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如释重负的喜悦。
“总教官!”
“醒了!总教官醒了!”
“太好了!”
徐福快步上前,神识仔细探查后,长长舒了口气,抚掌笑道:“神魂虽弱,然灵智已然恢复,本源未失!天佑昆仑学院,天佑人族!” 这几个月,他肩上的压力如山岳般沉重。
雷克明声音洪亮,带着真挚的激动:“总教官,你可算醒了!这几个月,大伙儿的心都跟你这殿里的灯芯似的,悬着呢!”
陶杨在凤寒曦的搀扶下靠坐起来,目光扫过一张张关切的面孔,心中暖流淌过。他微微颔首,声音虽哑,却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有劳诸位牵挂。学院情况如何?魔族……可有后续?”
他醒来第一件事,依旧是学院与局势。
徐福面色一正,示意众人安静,亲自道来:“秘境魔族已彻底净化,空间裂缝弥合……学院抚恤事宜也已妥当安排。外界暂无魔族头目出现和大规模异动,但小规模骚乱频次增加,已通报各方警惕。至于那魔族亲王……”他顿了顿,“其离去时借助的符印,通道彼端气息极其可怕,远超亲王本人。真正的威胁,恐怕还在后头。”
陶杨静静听着,眼神深邃。当听到镇魔碑上新增的那些名字时,他眼中掠过深切的哀痛与肃杀之意。
“此战,我们虽赢了,但代价太大。”陶杨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那亲王不过马前卒,其背后魔主,才是心腹大患。他日若至,必是倾天之祸。” 他回想起那丝来自通道彼端的恐怖魔威,警兆更深。他想到,界域长城守卫军的压力必然更大,地球之内的事情,就由他们自行解决好了。
“正是。”徐福神色凝重,“我等必须争分夺秒,恢复元气,提升实力。”
这时,陶杨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陶毅身上。他看着这个眼中金丝流转、气息内蕴的侄子,感受到那股潜藏的强大血脉力量,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与探究。
陶毅感受到大伯的目光,连忙上前,恭敬行礼,声音因激动而微颤:“陶毅,拜见总教官!” 纵然是亲侄子,在学院,在如此多长辈面前,他亦谨守规矩,尊称职位。
陶杨看着他,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不同于对旁人的客套,这笑容里带着长辈的慈和:“小毅,不必如此拘谨,你都长这么大了。根基打得很好。”
得到心中偶像的认可,陶毅激动得心脏砰砰直跳,强自镇定道:“谢大伯夸奖!侄儿定当努力,不负学院与家中栽培!”
陶杨点了点头,未再多言,陶毅身上的异象更加明显了,这需待他恢复后再行探究。
又与众人交谈片刻,了解了些许细节,陶杨脸上倦色渐浓。
徐福见状,立刻道:“总教官神魂初愈,需静养恢复,我等不便过多打扰。你且安心休养,学院诸事,有我等在。”
众人纷纷附和,关切地叮嘱后,依次离开寝殿。
殿内重归宁静,只剩下陶杨与凤寒曦。
“寒曦,”陶杨闭上眼,感受着神魂深处传来的阵阵虚弱与隐痛,声音轻缓,“我做了个很长的梦……”
凤寒曦静静倾听。
“……梦里,没有修行,没有征战,只有寻常巷陌,烟火人间。”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遥远的怅然,“那样的一生,似乎……也不错。”
凤寒曦心尖一颤,握紧了他的手,轻声唤道:“主上……”
陶杨睁开眼,看向她,眼中的那一丝迷茫已被坚定取代:“但那终究是幻境。此间尚有未尽之责,未斩之魔,未护之土。寒曦,助我尽快恢复,前路……尚艰。”
看着他眼中重燃的、熟悉的神采,那足以驱散一切阴霾的斗志,凤寒曦展颜一笑,冰眸中光华流转,坚定无比:“好!寒曦陪你。”
窗外,暮色四合,星河初现。昆仑学院在夜色中静静矗立,镇魔碑上的名字在星光下泛着微光。总教官的归来,如同在漫漫长夜中重新点燃了最亮的那座灯塔,照亮前路,亦让希望的薪火,在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上,燃烧得愈加旺盛,传承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