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襄还看不见的时候,整个世界在她眼前只有黑暗。
但阿娘经常抱着她,在晌午的时候坐在茂密的树荫下。
“襄儿,若是你有一天行走江湖,有一条铁律一定要记得。这条铁律可以帮你反制所有的反派。”诸葛芸嘴角带着微笑,一下一下地揉着阿襄的后脑头发,“这条铁律就是——反派死于傲慢(话多)。”
直到经历了昨夜的事,阿襄才确信,阿娘真是诚不欺她。
“要么吃下蛊虫,做我的傀儡。”对面似乎胸有成竹冷笑威胁她,“要么就和真假脆桃一样永远消失。”
阿襄心里在呸,我选第三条路。
凡是别人给你的选择,都不叫路(叫陷阱)。只有自己走出来的,才是路。
阿娘说,这其实并不是一句玩笑。
因为在这世上,凡是决定去当一个反派的人,其所思所想、所谓心智都大多已与常人有异。
因为傲慢,所以才会狠毒,因为话多,所以容易失误。
也就是说,反派如果不傲慢,就不会是反派了。
——
丫鬟鼻青脸肿地抱着破碎的食盒回到管家的身边,管家看到她的样子几乎呆住,不敢相信,“魏瞻抽的你?”
丫鬟牙都要咬碎了,她有一百个理由怀疑魏瞻是故意的,可她没有证据。
“我看他是疯了。”因瞎而疯。
管家在初始的呆住之后,仔细打量丫鬟的上下,却居然露出有些兴奋扭曲的笑意,“看来他真是受伤了。”
丫鬟看起来惨,但所有地方细看都是皮外伤,甚至没有动到筋骨。
假如真是内府未曾受伤的魏瞻,即便是用树枝,抽一下就可以让丫鬟上黄泉了。
这代表什么,代表魏瞻确实在强撑。
甚至,强弩之末。
丫鬟没想到自己挨了一顿打,竟然什么都没换来,甚至管家还大笑着让她按魏瞻的要求重新准备食物。
丫鬟顿时更恨上了,愤愤抱着食盒离开。
阿襄看到丫鬟屈辱地第二次送来了食物,这次丫鬟惊弓之鸟,连院门都不敢进了,直接把食盒塞给了阿襄。
只是当阿襄转身准备走的时候,丫鬟在身后咬牙切齿地道:
“管家说,让你别忘了……继续给他念探元心法。”
阿襄面无表情:“知道了。”
丫鬟进不得院子,只能眼睁睁看着阿襄离开,气得牙齿又碎了几颗。
隔着一道院墙,小厮将耳朵紧紧贴在墙上,隐隐约约听见了阿襄给魏瞻念心法的声音。
“气守丹田,运行周天,魏公子你……”
小厮终于露出一抹笑,如释重负回去如实禀告给管家。
“算她是个识相的丫头。”
只有丫鬟恨的银牙紧咬:“我认为这丫头不可信,她万一再生异心呢?”
管家凉凉的瞥了她一眼,能生什么异心?
“那又怎样,探元心法已毁,”管家意味深长的笑里透着一丝寒意,“无论如何魏瞻都不可能再练下去了。”
……
在魏瞻的房间内,阿襄听着墙外的声音已经消失了,她不由盯着手里的“书”,封面写着《赵氏菜谱》。
那本探元心法》昨夜在阿襄的眼前被付之一炬,管家这种老狐狸,又怎么可能放心让阿襄带着心法离开。走的时候,她手里就被塞了这本菜谱。
阿襄终于厌烦,抬手就把菜谱狠狠丢到了桌面上。
感受到阿襄的怨气,盘膝坐在床上的魏瞻沉默片刻。
“阿襄姑娘。怎么了。”
魏瞻看不到心法已经变成了菜谱,而阿襄口中所念的探元心法,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阿襄慢慢抬起视线看着魏瞻,压下心头的那股不懑:“魏公子,之前你曾三次暗示我走。”
当然错过了那三次机会,现在阿襄想走也走不掉了,她知道的太多,那伙人不会放过她。
“为何你自己不走。”阿襄发出灵魂拷问。
魏瞻应该早有察觉身边的人包藏祸心,还装着不知道陪着演,他又想要干什么。
魏瞻沉默了一下:“阿襄姑娘看不出来吗,我走不掉。”
但曾经阿襄是有机会走的。
阿襄却不放过盯着他:“以魏公子的能力,即便两败俱伤,想逃离这里还是不成问题的吧?”
就算受了伤,魏瞻想走,怎么都能找到机会。
也好过在这里当一只瓮中的鳖。
瓮中两只鳖,现在用这个形容他们还真贴切。
魏瞻淡淡道:“是阿襄姑娘太高看我了。”
他一个瞎子,连门朝哪里开现在都找不到,又谈何逃离。
阿襄看着魏瞻,从他的话中,听出一种流露真心的无奈。
阿襄目前只和“管家”、“丫鬟”、“小厮”接触过,他们三个人全都有武艺在身,其中管家最为深不可测。
“所以这才是魏公子着急练习心法的原因。”
甚至在刚恢复一点,就想要练剑。
阿襄看着魏瞻,“可是魏公子你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
魏瞻侧耳倾听,但一瞬间,他似乎意识到了阿襄要说的是什么。
“即便你真的能恢复到未受伤之前,你也仍然……是个瞎子。”
魏瞻永远也回不到未曾失明之前。
魏瞻放置在双膝上的手骤然紧攥。
很锐利,很疼痛。
阿襄看着床边的男子,第一次流露出些许怜悯,从她第一次见到魏瞻到现在她都未曾怜悯过他,然后在此时此刻,她有了这样的感受。
“高手过招,生死一线。稍有差池都可能出现问题,更遑论魏公子是双目失明。”
魏瞻紧攥的拳良久才慢慢松开,他的语气也恢复了平静:“所以不是有阿襄姑娘吗,你这位导盲人。”
阿襄有种被噎住的感觉,“我现在可以告诉你门在哪边开,咱俩直接冲出去跑路。”
魏瞻似乎有笑意,“比起跑路,阿襄姑娘还是继续给我念心法吧。”
跑出去的概率为零,不如老老实实练习心法还能有一定出路。
心法。
阿襄忍不住扶住额头,下意识把目光投到那本菜谱上,她口唇轻动,想要说什么。
魏瞻这时轻轻说了一句:“若能恢复内伤,起码出事的时候,我还可以有余力护住姑娘。”
阿襄嘴角僵住了。
魏瞻这句话说得平淡,仿佛只是心中所想随口说了出来,并没有想太复杂。
“无论如何,无辜将姑娘牵扯进来,实在是对不住。”所以魏瞻一定会尽全力护住阿襄。
阿襄看着他,很久没有作声。
她慢慢从桌上捡起那本菜谱,探元心法她到现在最多只念了一半,至少还剩下半本未曾读出。
“那魏公子可要听好了。”阿襄在这一刻,忽然有些意味不明笑了一下。
? ?在《楚门的世界》中,完美的戏台被撕开一道裂缝,是源于一个不受控的“临时演员”。而阿襄,现在就是这个临时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