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馆之行带回的,与其说是希望,不如说是一份更加沉重的紧迫感。
青铜鼎内那微弱如风中残烛的“脉动”,清晰地昭示着“源质之物”存在的可能性,但也同样残酷地揭示了其稀有与难以企及。而杜城那看似巧合的出现,则像一道冰冷的阴影,提醒着沈翊,他并非在真空环境中进行这场隐秘的寻找,一双锐利的眼睛始终在暗处觊觎。
回到画室后,沈翊立刻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了对那些从青铜鼎上拍下的模糊符号的研究中。他将照片放大打印出来,铺满了工作台。那些符号扭曲而古朴,并非任何已知的甲骨文或金文,更像是一种极其私密或个人化的标记,带着一种仓促刻下的潦草感。
他翻遍了手头所有关于古代符号、祭祀铭文乃至民间禁忌图案的书籍,甚至通过一些非公开的渠道,查询了考古档案中未公开的拓片资料,都一无所获。这些符号,仿佛游离于所有已知体系之外。
挽歌的身体恢复依旧缓慢。或许是博物馆里那缕微弱的“灵韵”刺激,又或许是心态上那一点点“希望”的萌芽,她不再整日蜷缩,有时会主动走到工作台边,安静地看着沈翊对着一堆纸张冥思苦想。她看不懂那些复杂的符号,却能闻到纸张上散发出的、属于沈翊的极度“专注”的靛蓝色,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的暗红色。
她帮不上忙,只能笨拙地在他手边放上一杯温水,或者在她觉得他坐得太久时,轻轻拽一下他的衣袖。
沈翊从繁复的符号中抬起头,看到她眼中小心翼翼的关切,心头那根紧绷的弦会稍稍松弛片刻。他会拍拍她的手,示意自己没事,然后继续埋首于那片知识的迷宫。
与此同时,杜城的调查也在以他自己的方式推进。
他没有再直接闯入画室,而是将注意力转向了外围。他调阅了近期博物馆特展的安保记录和访客名单沈翊和挽歌的名字赫然在列,询问了当天在附近执勤的警员是否注意到任何异常。他甚至私下联系了博物馆的研究员,旁敲侧击地询问那尊青铜鼎是否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传说或研究价值”。
得到的回答大多是官方和学术性的,并无特别之处。但杜城凭借多年刑侦的直觉,总觉得沈翊对那尊鼎的关注,绝非简单的艺术兴趣。那种专注,更像是在……寻找什么。
画室内外,两股暗流在无声地涌动。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沈翊依旧在灯下研究那些符号。连日的高强度工作让他的眼底布满了血丝。挽歌已经在她铺着软垫的角落里睡着了,怀里还抱着那件他的衬衫,呼吸均匀,那对毛茸茸的耳朵在睡梦中偶尔会无意识地抖动一下。
沈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目光再次扫过那些如同鬼画符般的线条。忽然,他的指尖在其中一个符号上停顿了。
这个符号,由一个不规则的圆圈和三条向内收束的短线组成,看似简单,却让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既视感。他迅速在旁边的书堆里翻找,抽出一本关于西南地区少数民族古老巫傩文化的图录。
他快速翻阅着,手指在一页描绘着祭祀壁画的黑白图片上停住。壁画的一角,有一个极其相似的符号,被用作某种“献祭”或“沟通”仪式的标记!旁边的注解模糊地提到,该符号在某些与“自然之灵”相关的古老祭祀中,代表着“凝聚”或“引导”之意。
凝聚?引导?
沈翊的心脏猛地一跳!难道这青铜鼎上的符号,并非装饰,而是与某种试图“凝聚”或“引导”灵韵的古老仪式有关?这尊鼎,或许并不仅仅是礼器,它可能曾经是某个失落祭祀的核心组成部分!
这个发现,如同一把钥匙,插入了他思维中某个一直紧锁的关卡。
如果青铜鼎因参与过特殊的祭祀而残存灵韵,那么,其他曾经用于类似场合、或者与特定“地脉”、“信仰”紧密相连的古物,是否也可能具备类似的特质?
寻找“源质之物”的范围,似乎可以从单纯的“古老重器”,进一步缩小到“承载过特定信仰或祭祀仪式的古老器物”上!
这个方向,比之前盲目地寻找“古老物件”要明确得多!
激动之下,他下意识地想叫醒挽歌分享这个发现,但看到她睡得香甜安稳的模样,伸出的手又缓缓收了回来。
不能急。这依然只是一个方向,一个可能性。前路依旧漫长,而杜城的阴影并未散去。
他将新的发现仔细记录在笔记本上,然后将那些铺满桌面的符号资料小心收好。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城市依旧灯火通明,却照不透他心底因守护秘密而生的沉重。
挽歌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咂了咂嘴,翻了个身,尾巴轻轻扫过垫子。
沈翊回头看着她,目光复杂。
找到线索的振奋,与迫在眉睫的压力,交织在一起。
他必须更快,更谨慎。
在杜城真正抓住确凿证据之前,他必须找到那渺茫的“源质之物”,修复挽歌的根基,让她至少拥有自保和隐藏的能力。
否则,画室里这短暂而脆弱的安宁,终将被打破。
夜色更深了。
画室里,只剩下挽歌清浅的呼吸声,和沈翊站在窗边如同雕塑般的沉静身影。
暗流之下,寻找的路径,似乎又被照亮了细微的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