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翊的家，或者说画室，对挽歌而言是一个充满新奇气味的天堂。
松节油的刺鼻、颜料里各种矿物与植物萃取物的复杂气息、纸张的木质清香、以及……沈翊身上那种独特的，混合着淡淡咖啡苦韵、干净画布和某种沉稳、令人安心味道的个人印记。
当然，最让她无法抗拒的，还是冰箱里传来的诱惑。
在得到沈翊的首肯后，她几乎是把整个人埋进了冰箱宽敞的冷藏室里，鼻翼翕动，发出满足的、细微的呼噜声。牛奶的醇香、水果的清甜、还有用保鲜盒装着的、看起来像是沈翊之前做多了的三明治……
“这些……真的都可以吃吗？”她抱着一盒牛奶和一盒蓝莓，从冰箱门后探出半个脑袋，琥珀色的眼睛在厨房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尾巴在身后不确定地小幅度摇摆。
“嗯。”沈翊坐在不远处的画架前，正用炭笔勾勒着什么，头也没抬，“过期的不行。”
挽歌立刻埋头检查日期，动作迅速得像只真正在检查储备粮的猫咪。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沈翊就在画笔与纸张的摩擦声中，听着身后传来细碎而专注的咀嚼声。她吃得很认真，甚至带着一种虔诚，仿佛每一口都是无上的美味。这让他偶尔从画稿中抬眼看她时，眼底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她不像有恶意，更像一只误入人类领地、单纯被食物吸引的小动物。但那双过于灵动的猫耳和那条存在感极强的尾巴，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她并非人类。
等挽歌终于心满意足地舔干净指尖（这个动作她做得无比自然），甚至打了个小小的饱嗝时，沈翊放下了炭笔。
“吃饱了？”
挽歌点点头，蜷在椅子上，慵懒地眯着眼，像是随时要睡过去。饱腹感让她放松了警惕，尾巴尖惬意地轻轻晃动。
“那么，”沈翊的声音将她从餍足的状态中拉回，“该你兑现承诺了。”
挽歌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慵懒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紧张：“现在？闻谁？”
“一个可能说了谎的人。”沈翊站起身，从旁边拿起一件自己的薄外套，递给她，“穿上，帽子戴好。在外面，耳朵和尾巴不能被人看见。”
他的语气很自然，没有嫌弃，更像是一种必要的提醒。挽歌接过还带着他身上淡淡气息的外套，乖乖穿上。过于宽大的外套几乎将她整个包裹，帽子很好地遮掩了那对不安分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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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江分局，审讯室外。
杜城正拧着眉头，盯着单向玻璃后那个一脸油滑、反复强调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嫌疑人。这是最近一宗盗窃案的关键人物，有嫌疑，但证据不足，嘴又极硬。
“这小子肯定知道内情，但就是撬不开。”杜城有些烦躁地耙了耙头发。
就在这时，他看见沈翊带着一个穿着明显不合身外套、戴着兜帽的娇小身影走了过来。那女孩低着头，帽檐压得很低，几乎看不清脸。
“沈翊，这位是？”杜城疑惑地问。局里来了新人？还是证人？
“挽歌，行为学方面的……助理。”沈翊面不改色地介绍，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我带她来感受一下氛围，或许能有新发现。”
“行为学助理？”杜城上下打量了一下挽歌，觉得这女孩年纪似乎很小，而且……总给人一种哪里怪怪的感觉，但又说不上来。他信任沈翊，虽然觉得有点突兀，还是点了点头，“行吧。不过里面那家伙，滑头得很。”
挽歌自始至终低着头，不敢看杜城。她能清晰地闻到杜城身上传来的味道——一种强烈的“焦躁”的赤红色，混合着烟草和汗水的味道，让她有些不适应。
沈翊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手臂，示意她看向审讯室里的那个男人。
“试着‘感受’一下他。”沈翊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她能听见。
挽歌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掉周围各种复杂的人类情绪气味——杜城的赤红焦躁、路过警员身上“疲惫”的暗蓝色、还有沈翊身上那种让她安心的、如同深海般的宁静色调。
她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个嫌疑人身上。
一股浓烈的、混杂的气味扑面而来。
“心虚”的酸涩灰色，像变质的水果。
“算计”的粘稠墨绿色，让人不舒服。
还有……一层试图掩盖这些的、虚张声势的“傲慢”的刺鼻黄色。
这些颜色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谎言”的臭味。
她皱了皱鼻子，下意识地往沈翊身边靠了靠，小声地、几乎是用气音说：“他很……难闻。灰色的，绿色的，很乱，很臭。”
沈翊眸光微动：“具体点。当他说到赃物可能藏匿的地点时，气味有变化吗？”
挽歌再次凝神去“嗅”。
当嫌疑人信誓旦旦地说出某个地点时，那股“心虚”的酸涩灰色骤然变得浓烈，几乎要凝成实质。
“他说谎了。”挽歌肯定地说，手指悄悄拽紧了沈翊的衣袖，“说到那个地方的时候，灰色的味道一下子变得好浓，好臭。”
沈翊点了点头，转向杜城：“城队，他刚才提到的那个废弃工厂，重点查一下。他在那里露出的破绽最大。”
杜城虽然对挽歌这种玄乎其玄的“感受”将信将疑，但他相信沈翊的判断。“好，我马上安排人去查。”
离开分局，坐回沈翊的车里，挽歌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摘下帽子，露出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那双因为消耗精力而显得有些疲惫的眼睛。她靠在椅背上，像是刚跑完一场长跑。
“闻‘情绪’，很累？”沈翊发动车子，状似随意地问。
“嗯。”挽歌有气无力地点点头，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一声。使用能力会急剧消耗她的体力，刚才在冰箱里吃下去的东西，似乎已经消耗殆尽了。“饿……”
沈翊从储物格里拿出一条独立包装的巧克力能量棒，递给她。
挽歌眼睛一亮，接过来，迅速拆开，小口小口地啃咬起来，像只护食的猫咪。
“你看到的气味……是什么样子？”沈翊看着前方路况，问道。
挽歌努力咽下嘴里的巧克力，组织着语言：“就是……颜色。每个人，每时每刻，身上都有很多颜色。高兴是暖暖的亮黄色，害怕是冷冷的灰色，生气是烫烫的红色……说谎的话，就会有一种……臭掉的、混乱的颜色冒出来。”
她描述的词汇贫乏而直白，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精准。
沈翊沉默了片刻。他能通过画笔捕捉人性的微妙，而她，却能直接“看见”情绪的色谱。这能力匪夷所思，却又真实地发生在他眼前。
“那个警察……杜城？”挽歌忽然说，“他身上的红色，很烫。他很不耐烦吗？”
沈翊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随即了然。“他在为案子着急。”
“哦。”挽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继续专注于她的能量棒。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夜色中。沈翊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方向盘。
一个能嗅出谎言的小猫妖。
他原本只是想解开这个“非人”存在的谜题，却似乎意外地……捡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小助手。
而挽歌，则在巧克力的甜香和车内令人安心的气息中，慢慢放松下来。这个叫沈翊的人类，好像……并不危险。而且，他这里有吃不完的食物。
或许，这笔交易，还不赖？她舔了舔嘴角的巧克力渍，满足地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