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郅等人离开后,凡舍顿时安静下来。李乐独自坐在二楼,起初的新奇渐渐被一丝无聊取代。她百无聊赖地摆弄着茶杯,目光扫过萨摩多罗刚才坐过的位置,心想:那个怪人,说是去打听消息,也不知又去哪里“坑蒙拐骗”了。
长安城对她来说太大也太陌生,哥哥有公务在身,她不敢乱跑,但一颗心早已飞出了凡舍。犹豫再三,她决定就在西市附近转转,应该无妨。
西市的繁华远超她的想象。绸缎庄、胡商铺、食肆、杂耍艺人……处处都吸引着她的目光。她在一个卖糖人的小摊前驻足,看着手艺人灵巧地捏出一个个栩栩如生的小动物。
“小娘子,来一个?”摊主热情招呼。
李乐正要点头,一个熟悉又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哟,小美人,一个人就敢乱逛?不怕被人用糖人拐跑了?”
李乐回头,果然看见萨摩多罗抱着胳膊站在那儿,嘴角噙着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他换了一身更利落的胡服,显得身形越发挺拔。
“要你管!”李乐哼了一声,但还是下意识地往他那边靠了靠,“我……我就在附近看看。”
萨摩多罗挑眉,走到摊前,丢给摊主几枚铜钱:“来个兔子样的。”他接过糖人,却没递给李乐,而是自己打量了一下,才仿佛施舍般递过去,“喏,算我日行一善。不过记住了,这糖人值三文钱,以后得还。”
李乐接过糖人,心里有点甜,嘴上却不饶人:“小气鬼!等我哥哥回来,我让他还你三十文!”
“哎,别别别,”萨摩多罗立刻摆手,做出肉痛的表情,“让李少卿知道我又‘敲诈’你,下次办案他非得让我打头阵当诱饵不可。这买卖亏本,三文钱算了,算了。”
看着他夸张的样子,李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阳光洒在她带着笑意的脸上,糖人的甜香萦绕在鼻尖,她对眼前这个西域青年的防备又减了几分。
两人一前一后在熙攘的市集中走着。萨摩多罗似乎对这里极为熟悉,哪家的胡饼最香,哪处的波斯宝石水分最大,他都门清。他偶尔会指着一处地方,用随意的口气说些趣闻,比如哪个铺子曾经闹过“鬼”,最后发现是掌柜自己半夜偷运货物;或者哪个胡商看起来豪爽,其实砍起价来比女人还厉害。
李乐跟在他身后,听得津津有味,觉得比听那些正经的故事还有趣。她发现,萨摩多罗虽然贪财,但观察力极其敏锐,这些市井传闻背后,往往藏着他对人情世故的洞察。
“你好像什么都知道?”李乐忍不住问。
萨摩多罗回头瞥了她一眼,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在长安混,消息不灵通怎么行?不然怎么赚……呃,怎么帮李少卿破案?”他及时把“赚钱”二字咽了回去。
正说着,他们路过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口。萨摩多罗的脚步微微一顿,目光锐利地扫过巷子深处。李乐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几个衣着普通但眼神精悍的汉子聚在一起低声交谈,很快又散开,消失在人群里。
“看什么呢?”李乐好奇地问。
“没什么,”萨摩多罗收回目光,语气恢复了之前的轻松,“几条小杂鱼,估计在商量晚上去哪家赌坊。走吧,小美人,再逛下去,你哥回来找不到人,真该找我算账了。”
他将李乐安全送回了凡舍附近,便借口有事,转身又钻进了人流中。李乐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嘴里糖人的甜味似乎还没散。她第一次觉得,这个长安城,因为有了一个这样奇怪又有点有趣的人,似乎不再那么陌生和令人不安了。
傍晚时分,李郅和黄三炮等人带着一身疲惫返回凡舍。案情似乎遇到了瓶颈,死者身份成谜,现场线索寥寥,李郅的眉头紧锁。
李乐乖巧地给哥哥倒了杯热茶,没敢多问案子的事,只是小声说:“哥,你们辛苦了。”
李郅接过茶杯,看着妹妹安然无恙,紧绷的神色稍缓。他随口问道:“下午没乱跑吧?”
李乐想起市集上的相遇和那个糖人,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隐瞒:“就在附近走了走,没走远。”
李郅点了点头,并未深究。他的心思全在案子上,并未注意到妹妹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心虚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同于凡舍茶香的甜腻气息。
而此刻的萨摩多罗,正坐在离凡舍不远的屋顶上,嘴里叼着一根草茎,望着逐渐亮起灯火的城市。他脑海里回放着下午在巷口看到的那几个汉子——他们的站姿、手势、还有腰间不易察觉的鼓起,可不像普通的市井混混。看来,长安城的水,比表面看起来要深得多,而李郅接手的这个案子,恐怕也不仅仅是“死状蹊跷”那么简单。
他嘴角勾起一抹惯有的、带着点算计和兴味的笑。麻烦,往往意味着机会。当然,也意味着得更加小心那个突然出现的、可能会成为“软肋”的小美人了。夜色渐浓,长安的第一桩诡案,正悄然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