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给老子让开!”队长心头警铃大作,眼前这群“苦力”眼神凶戾得骇人。他猛地拔出手枪,色厉内荏地吼道:“再不让开,老子真开枪了!”
正在验明囚犯身份的两名监刑官闻声回头,见队长还在与苦力纠缠,脸色顿时铁青——今日是来执行要务,岂容这般胡闹!其中一人隐隐觉得蹊跷,可目光扫过不远处草席下覆着的死人,又自我宽慰:天寒地冻,饿殍遍野也是常事。
行刑队员见状欲上前解围,却被监刑官挥手制止,示意他们继续验身。行动大队的十名警员则抄着手缩在一旁,全然事不关己的模样。
而被团团围住的行刑队长,此刻正惊恐地盯着眼前骇人一幕——一个瘦削的苦力竟从怀中掣出一柄寒气森森的制式匕首,那制式他再熟悉不过,分明与他们配备的别无二致!
那瘦子蒙面下的混浊双眼射出瘆人寒光,队长心头一凛:难道他敢当众行凶?
万万没想到,瘦子口中念念有词,反手便将匕首狠狠扎进自己肩头,旋即猛地拔出!鲜血汩汩涌出,他却恍若未觉,眼中反而掠过一丝狞笑,一个箭步上前,将染血的匕首硬塞进队长手中。
“当兵的杀人啦!”
“小五子被捅死啦!”
“打死这狗娘养的!”
“杀人偿命!让他偿命!”
苦力们顿时爆发出震天怒吼,如潮水般涌向目瞪口呆的队长——他左手还僵握着那把滴血的匕首。雨点般的拳头劈头盖脸落下,这位素来威风的行刑队长何曾见过这等阵仗?配枪早被不知谁夺去,只能在拳脚交加中发出凄厉的哀嚎。
这电光火石间的剧变,让囚车旁的监刑官与行刑队员全都目瞪口呆。一个监刑官气得浑身发抖,心中怒骂:这蠢货是疯了不成?竟在这种时候捅出人命!
“还愣着干什么!”另一名监刑官厉声吼道,“快去把人抢回来!”
行刑队员早已按捺不住,闻令立即如潮水般涌上前去。他们不敢开枪——队长还在对方手中,只得将长枪倒转,抡起枪托当作棍棒劈砍。
而那帮“苦力”竟越战越勇,眼中迸发着骇人的凶光。他们挥舞着铁锹镐头,迎着枪托劈头盖脸地反击,每一次挥击都带着破空之声。冻土飞扬间,镐头与枪托碰撞出刺耳的金铁交鸣。
原本死寂的乱坟岗,此刻已化作沸腾的斗兽场。怒骂声、痛呼声、金属撞击声交织成片,惊起寒鸦漫天。
远处的姚胖子眯着眼睛,津津有味地观赏着这场混战,时不时还摇头晃脑地点评两句。
“火候差不多了,”他慢悠悠地点了支烟,深吸一口,吐出缭绕的烟雾,“该正主上场了。”
监刑官眼见场面失控,急得直跺脚。忽然瞥见行动大队的人还在囚车旁看热闹,顿时火冒三丈:“你们都是木头人啊?还不快上!把这帮瘪三轰走!”
“那这些犯人怎么办?”
“先去赶人,不然更加麻烦”一个监刑官挥着手急叫道。而另一个忧心忡忡地看向四周,见乱坟岗四周都是平坦的荒地,不可能有人藏匿,也稍许放下心来。
“得令!”行动大队的警员们齐声应和,其中一人还不忘嬉皮笑脸地补了句:“那这些犯人可就劳烦二位长官多费心啦!”
说罢,这十人咋咋呼呼地冲进场内,却既不参战也不驱人,只在战圈外沿虚张声势地呐喊助威。
监刑官见状气得险些吐血。
而就在此时,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两名监刑官瞳孔骤缩,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只见地上那十几具“尸体”突然开始诡异地蠕动起来,草席被猛地掀开,一个个“死人”竟从地上一跃而起!他们脸上涂抹得狰狞可怖,有的满面血污,有的惨白如纸,在阴沉的天光下宛如地狱爬出的恶鬼。
不待监刑官反应,几个“死人”已闪至身前,利落地将破布塞进他们嘴里,缴了配枪,随即用麻袋兜头一套,绳索飞快扎紧。两个大麻袋被随手扔在坟堆旁,只能看见里面的人形在拼命挣扎。
卡车上的三个司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人从驾驶室拽了出来。
随着几声闷棍响,三人软软地瘫倒在荒草丛中。
“快上车!”“死人”们朝惊呆的政治犯们低喝,不由分说地或抬或扶,转眼间就把所有犯人塞进了一辆卡车。
两辆行刑卡车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如脱缰野马般冲出乱坟岗,在扬起的尘土中疾驰而去。
正在混战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了手,眼睁睁看着卡车消失在视野尽头。一个行刑队员猛地反应过来,失声惊呼:“犯人被劫了!”
这时,行动大队的警员们却像突然打了鸡血,一个个精神抖擞地高喊:“有人劫法场!快追!”他们动作迅捷如猎豹,没等行刑队员反应过来,已经冲向仅剩的那辆卡车。
引擎轰然作响,卡车如离弦之箭般朝着前车消失的方向猛追。车上的警员们还不忘对空鸣枪,枪声在荒原上空回荡:
“快追啊!”
“砰…砰…砰…”
行刑队员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这群平日懒散的警员此刻竟如此奋勇当先,让他们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就在这片混乱中,一声尖锐的呼哨骤然响起。
方才还在与行刑队缠斗的“苦力”们闻声立即扔下手中的铁锹镐头,如鬼魅般四散而去,转眼间便消失在乱坟岗的荒草丛中,不见踪影。
“撤!”姚胖子见大局已定,朝两个手下打了个手势,三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乱坟岗的枯树林中。
远离龙华机场的一条僻静小路上,两辆印着“普善医院”字样的救护车静静停靠在路边——这是“一号”同志为这次行动精心安排的转运车辆。
远处传来沉闷的引擎声,那辆载满获救囚犯的卡车缓缓拐进小路,像一头疲惫的巨兽停在救护车旁。
没有言语,只有默契的动作。众人默默搀扶着重获新生的囚犯们下车,将他们一一安置进救护车。冻僵的手指触到温暖的车厢时,有人忍不住发出压抑的抽泣。
几分钟后,救护车缓缓启动,沿着蜿蜒的小路平稳行驶。车顶的警灯没有闪烁,如同沉默的守护者,在转过街角时悄然融入沪上错综复杂的街巷,再无踪迹。
............天空阴沉如墨,铅灰色的云层低垂,酝酿着一场即将到来的大雪。
姚胖子站在万国公墓对面那栋荒废的洋楼外,身后锈蚀的铁丝网被剪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缺口。
他不住地朝虹桥路东头张望,焦灼地搓着冻僵的双手。终于,手下压低声音道:“老大,来了,是救护车!”
两辆救护车疾驰而至,在他面前戛然停下。
“快帮忙!”姚胖子立即下令。
两名地下党同志利落地跳下车,与姚胖子匆匆握手,来不及寒暄便转身拉开车门。
二十多名遍体鳞伤的囚犯互相搀扶着鱼贯而下,镣铐尚未解除,沉重的脚镣在寂静的青石板路上哐当作响。他们拖着蹒跚的步子,铁链在冻土上拖曳出细碎的金属摩擦声,每一步都显得格外艰难。
姚胖子警惕地环视四周,确认空寂的虹桥路上并无异状,这才躬身对众人低语:“麻烦大家动作快些,进去就安全了。”
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年轻女囚身上——她虽面容憔悴,却眉目清秀,正望着小径深处那栋阴森洋楼,眼中带着困惑。
魏若安!姚胖子心头一松。
待所有人在手下引领下隐入那栋日占时期曾被宪兵队征用的洋楼,救护车便迅速驶离。
姚胖子再次扫视街道,确认没有尾巴,这才侧身钻进铁丝网缺口,消失在建筑投下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