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陆国忠接到玉凤的电话,心里也不由一沉。于会明在这个节骨眼上设宴,时机实在蹊跷,恐怕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不去自然不行,只能见机行事了。
快到中午时分,武清明终于打来电话,约他一起吃午饭。
南市乔家栅饭店的包间里,
得知孙卿已连夜完成手术且情况稳定,陆国忠紧绷的心弦总算松弛了几分。只是这磺胺粉确实棘手——日军占领时期就是管制药品,如今更是严禁药房出售。
“要不让姚胖子出面去弄?他在黑市上路子广。”武清明提议道。
“不行,”陆国忠摇头,“姚胖子虽然帮过我不少忙,为人也重情义……”他顿了顿,警惕地瞥了眼包间门,“但他毕竟不是我们的人,不能事事都找他。”
“这样,我现在就去找我父亲的一位故交,他应该有门路。你在烧饼铺等我,搞到药就给你送去。”
…………
华山路福仁药店里,老板张万良正低头按处方为客人抓中药:
“桔梗三钱、荆芥一钱、紫菀两钱、百部半钱、白前、甘草、陈皮各一钱……”
“好了先生,这是五天的量,您先服用看看。”
…………刚送走客人,就见一辆轿车急停在药店门口。张万良只当是有钱人家来抓药,并未在意。
“先生需要什么?小店中药西药都齐全。”他朝进门的客人招呼道。
“哟!是国忠啊!”待人走到柜台前,张万良才认出是陆国忠。
“万良叔,近来身体可好?”
“身子骨还硬朗,就是这生意一日不如一日。”张万良叹了口气,关切地问:“侬爸爸还好吗?有些日子没去探望他了。”
“还是老样子,劳您惦记。今日登门,实在是有事相求。”
“国忠,你说笑了,我一个卖药的,能帮上你这大处长什么忙?”
“想请万良叔帮我弄些磺胺。”陆国忠压低声音。
“磺胺?”张万良脸色一变,“这可开不得玩笑!如今这是违禁药品,军管物资!”
“正因为难办,才来请您想办法。”
见陆国忠神色恳切,张万良犹豫片刻,压低嗓音:
“门路倒是有……但对方是帮会的人,开价可不讲道理。”
“价钱好说。”陆国忠从怀中取出一根小黄鱼,“您看这能换多少?”
“最多……五小包。”
陆国忠心头一震——这价钱简直离谱!一根金条竟只能换五小包磺胺粉?
“行,我急着要用,能不能……”
张万良招呼伙计照看店面,“我这就带你去。”
.......南市咸瓜弄街,黑色轿车缓缓停在路边。
国忠,你就在这里等我,不要走开。张万良叮嘱了一句,推门下车。
陆国忠目送他走进弄堂深处,转头对司机小李低声道:你跟上去,暗中护着点。
是,处座!小李应声下车,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陆国忠看了眼腕表,指针已过一点。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张万良迟迟未归,连小李也不见踪影。陆国忠渐渐坐立不安,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车窗。
就在他准备下车查看时,咸瓜弄街深处突然传来几声清脆的枪响。
陆国忠心头一紧——出事了!他迅速下车,逆着惊慌四散的人流向前冲去。一把拉住一个挑着水果担子的小贩:大哥,前面出什么事了?
别过去!青帮的人和一个年轻人打起来了!
陆国忠拔腿狂奔,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万良叔绝不能出事!
转过街角,眼前的一幕让他血液骤冷——小李正躲在垃圾箱后举枪对峙,三个身着黑色绸衫的光头汉子站在一个麻将馆外持枪而立,其中一人正用枪口死死抵住张万良的太阳穴,朝小李嘶吼:再拿五根小黄鱼!不然连你一起做了!
陆国忠脑袋的一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看这情形,定是这几个青帮混混见财起意,想吞了万良叔的金条,双方起了冲突。小李暗中保护时被发现,这才爆发了枪战。
陆国忠隐在暗处,冷静地观察着局势,脑海中飞速盘算着应对之策。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口哨声从他身后响起。四五个持短枪的巡逻警察快步奔来,迅速将现场包围。
带队的巡长气势汹汹地冲到小李身后,厉声喝道:“什么人?竟敢当街持枪行凶!”
“别误会,我是局里的。”小李将枪举过头顶
“局里的?证件拿出来看看!”
小李下意识摸了摸口袋,这才想起证件都落在车上,急忙解释:“证件在车上,你们可以跟我去取。但请先让他们放了那位老先生,他们这是明抢!”
“明抢?”巡长冷笑一声,“抢什么?是抢那老家伙的钱,还是那老家伙想做黑市买卖?”
陆国忠一听便知,这巡长分明是与那伙人一丘之貉,再解释也是徒劳。他抬腕看表,时针即将指向两点——时间紧迫,不能再耗下去了。
打定主意,陆国忠从藏身处从容走出,径直朝那群警察迈步而去。
见这个气度不凡的年轻人突然现身,巡长立即将枪口转向他,厉声大喝:“站住!再往前就别怪我不客气!”
小李见到陆国忠,心中顿时有了底气,手中的枪也悄然转向了巡长。
“你们是市南警局的巡逻警?”陆国忠对指向自己的枪口视若无睹,沉声问道。
“关你屁事!”巡长破口大骂,“再他妈多管闲事,老子先毙了你个小册老!”
这时,对面挟持着张万良的光头高声喊道:“老董,别跟他们废话!赶紧打发了,老大有话跟你说!”
“晓得唻!”董巡长连忙应声,又扭头恶狠狠地瞪向陆国忠,“你们先进去喝茶,这儿的事我来摆平!”
“赶紧滚!”董巡长一脸蛮横,用枪口点了点陆国忠和小李,“再多管闲事别怪我……”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枪响惊得他浑身一颤。
“谁开的枪?!”他厉声喝问手下。
几个手下哆嗦着指向他的脚:“老大……侬、侬的脚!”
直到这时,钻心的剧痛才从脚背直冲脑门。董巡长胆战心惊地低头看去——脚背上赫然一个血窟窿,正汩汩地往外冒血。
“妈呀——!”他惨嚎一声,瘫坐在地,抱着伤脚哀嚎不止。
几个手下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声惊得愣在原地,半晌才想起举枪对准陆国忠。
小李见处座已然动手,毫不迟疑地一个箭步上前,枪口死死抵住董巡长的太阳穴:“下—一—枪—就—是—你—的—脑—袋。”他一字一顿,声音冷得像冰。
“我是市南警局陆国忠!”陆国忠持枪而立,目光如刀,“你们这群为非作歹的黑警,今天真是让我开了眼!”
“你是陆国忠……陆处长?”一个有点岁数的巡警仔细打量着陆国忠,突然收起配枪,扭头就走,“你们爱怎么搞怎么搞,我先撤了!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这浑水我蹚不起!”
另外三人见状进退两难,既怕惹祸上身,又碍于平日情面。正犹豫间,远处传来方才撤离那名巡警的喊声:还不快走?等着明年今天过忌日啊!一群憨大!
巡长……不是兄弟们不讲义气……实在是……您多保重!三个巡警结结巴巴地朝地上哀嚎的董巡长撂下这句话,当即拔腿狂奔。
你们!带上我啊……哎哟喂!疼死我了……您、您真是陆长官?董巡长此刻悔得肠子都青了——分文未得不说,还一脚踢在铁板上,如今性命全在对方一念之间。
您大人大量……我这就让他们放了那位老先生!我发誓!他强忍着钻心疼痛,举手向天,满脸扭曲地发着毒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