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的设备震动那一刻，林骁就拔出了U盘。他没再看屏幕一眼，直接把U盘塞进内袋，顺手将母亲病历的复印件折成小块，夹进笔记本最后一页。
他拉着苏念后退三步，贴上集装箱的铁皮墙。这里光线暗，焊缝裂开一道口子，刚好够两人藏身。外面打斗声还在继续，唐糖的怒吼一声比一声近。
“摄像头被同步了。”林骁压低声音，“我们的一举一动，现在都在别人眼里。”
苏念点头，摘下手套检查光谱仪电量。她额头有汗，手指却稳。“得做尸检，不然看不出真相。”
前方五米处躺着三具尸体，盖着防水布。那是陈渊的人刚扔下的，姿势僵硬，面部发青。林骁记得他们穿的衣服和周默一样，但更旧，像是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
苏念掀开第一具尸体的胸口，衣服已经腐烂。她用便携刀划开皮肤，腹腔渗出黑色液体。光谱仪扫过，屏幕跳出血红数字：【诺维安酮浓度：3200ng\/ml】。
“这剂量……”她皱眉，“太高了。”
第二具尸体解剖时，肝脏几乎全黑。苏念划开胆囊，取出一点组织液滴在试纸上，颜色瞬间变紫。光谱仪再次读数：【诺维安酮浓度：3185ng\/ml】。
她抬头看林骁：“你母亲病历上记录的峰值是1070ng\/ml。这些人，是她的三倍。”
林骁翻开笔记本，快速翻到病历那页。纸角卷了边，上面红笔圈着“诺维安酮”，旁边写着：“半衰期异常延长”。
他盯着那行字，没说话。
通风管突然传出声音，像广播，又像录音播放。
“净化是必要的牺牲。”陈渊的声音很平静，“林骁，你要感谢我给了她‘机会’。”
林骁猛地抬头。
苏念冷笑：“他在听我们在说什么。”
“不是听。”林骁指了指头顶的通风口，“是等我们发现。”
第三具尸体仰面躺着，眼球突出。苏念拨开眼皮，在眼球后方发现一个针眼，极小，边缘泛黑。她用镊子轻轻挤压眼眶，挤出一滴透明液体。
光谱仪滴滴响。
【诺维安酮代谢物：高活性残留】
“不止一次注射。”苏念说，“是反复强化。每次剂量递增，直到身体崩溃。”
她看向林骁：“你母亲……可能承受的是最温和的一版。”
林骁握紧笔记本，指节发白。
通风管里的声音又响起：“完美的实验体，必须经历净化过程。失败者，只是数据噪音。”
林骁忽然笑了。
苏念看他。
“他说净化。”林骁低声说，“那就说明，有人活下来了。”
“或者……”苏念接话，“他认为成功的，还没死。”
两人沉默几秒。
远处传来金属碰撞声，接着是一声闷响，像是有人踹翻了铁架。唐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但中途拐了个弯，故意绕路制造动静。
“她在帮我们拖时间。”林骁说。
苏念收起光谱仪，从解剖箱里拿出微型采样瓶，把三具尸体的血液样本分别装好，贴上标签。她动作很快，手套已经染血，指尖开始发麻。
“这些药，不可能随便拿到。”她说，“诺维安酮是管制药物，医院用量要登记。”
林骁翻回笔记本前几页，找到之前记下的线索链。他用铅笔在“诺维安酮”下面画线，然后连向“林母瘫痪时间”“纳米机器人批次”“实验体编号0618”。
一条新线，从“三倍剂量”指向空白处。
他写下两个字：**淘汰**。
“他不是在找替身。”林骁说，“是在筛选。用不同剂量测试耐受力。我妈是中等组，这些人是高剂量组——失败品。”
“那成功品呢？”苏念问。
林骁没回答。
通风管里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以为你在破案？你只是在验证我的模型。”
林骁合上笔记本，抬头盯着通风口。
“你知道为什么我能预测你的每一步吗？”陈渊说，“因为你写的每一个故事，都是我的实验手册。”
苏念收好工具，靠墙坐下。她喘了口气，额头发湿。这是她第一次在野外做完整尸检，没有无菌台，没有助手，只有冷风从缝隙灌进来。
“我需要一台离心机。”她说，“把这些样本分离，才能看出药物来源。”
林骁摇头：“现在出去就是送死。唐糖一个人撑不了太久。”
“那就在这里做。”苏念打开解剖箱底层，掏出一个手掌大的便携离心器。她接上充电宝，把三个采血管放进去，按下启动键。
机器嗡嗡转起来。
林骁看着她熟练操作，忽然问：“你什么时候学会野外应急尸检的？”
“研二。”她说，“导师带我去山区查一起集体中毒案。七具尸体，三十六小时内出报告。那天起，我就知道，法医不能只待在实验室。”
离心器停下，苏念取出试管。中间一层明显更厚，呈深褐色。
“代谢速度不一样。”她说，“同一种药，在不同人体内分解速率不同。但如果提前激活神经系统，代谢会加快。”
她抬头看林骁：“你母亲的代谢率偏低，所以药效持续更久。这些人……是强行提速，结果器官扛不住。”
林骁忽然想到什么。
他翻到笔记本另一页，找到之前记下的“神经反射优化项目”专利编号。那是唐糖的动作数据被盗用的那个项目。
他把专利号和“诺维安酮”并列写在一起，中间画个箭头。
“药+神经刺激。”他说，“双管齐下，逼身体进化。”
苏念点头：“就像运动员用药提升表现。但他拿人命做试验。”
通风管里的声音第三次响起：“林骁，你终于看懂了。这不是犯罪，是进化。”
林骁站起身，走到尸体旁蹲下。他伸手翻开其中一具的手掌，掌心有一道旧疤，像是烧伤。
他记得这个痕迹。
在母亲病历附录的照片里，有一个实验体的手掌，也有同样的疤。
“这些人……”他声音低下去，“是我妈当年一起的。”
苏念走过来，看了看那道疤，点头：“编号序列能对上。他们是同期实验体，但分在不同组。”
林骁闭眼一秒，再睁开。
他把笔记本塞进怀里，脱下卫衣外层，盖住三具尸体的脸。
“他们不是数据。”他说，“是有名字的人。”
苏念看着他，没说话。
远处脚步声变了节奏，唐糖开始往这边靠近。她故意踩出重音，像是在引谁过来。
林骁摸了摸左手腕的红绳，低声说：“下一步，查药源。”
苏念指着离心器里的样本：“只要能找到制药批号，就能追到医院或实验室。”
林骁点头，翻开笔记本最后一页。他在“诺维安酮”下面补了一行字：
**药不对症，便是毒。**
他刚写完，通风管突然喷出一股白烟，带着刺鼻气味。
苏念立刻捂住口鼻：“催泪剂！”
林骁拉她趴下，用衣服挡住脸。烟雾扩散很快，但只持续了十秒就停了。
“试探。”林骁咳了两声，“他在看我们会不会乱跑。”
苏念检查光谱仪，幸好没进烟。她把设备收好，采样瓶放进密封袋。
“样本保住了。”她说。
林骁靠在铁箱上，听着外面的动静。唐糖的脚步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两组不同的步伐，一轻一重，正在包抄。
他知道，真正的围剿开始了。
他低头看了眼笔记本，风从缝隙吹进来，纸页翻动，露出背面一行旧字：
“药不对症，便是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