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骁的手机屏幕还亮着，那行字像钉子一样扎进他的眼睛。
【因为你的反应时间是0.35秒。我只需要快你0.05秒就够了。】
实验室的灯刚灭，应急灯还没亮起来。黑暗里，显示器自动开机了，字是慢慢浮现出来的，不是弹窗，也不是消息提示音，就是无声地出现，像有人在他耳边说话。
他没动。
手指还捏着手机边缘，指节有点发白。
三秒后，头顶的日光灯“啪”一声重新亮起。
林骁转身就走。
他不打算再待在这个地方。数据可以回头调，但人不能留在一个已经被对手掌控节奏的空间里。
走廊空荡，脚步声被地毯吸掉大半。他穿过b区，直奔法医中心。
苏念这个时候应该还在解剖室。
门开着一条缝，冷气从里面冒出来。
林骁推门进去，看见苏念正低头在记录本上写什么，白大褂袖口卷到手肘，手套还没摘。
“你怎么来了？”她抬头看了他一眼，“脸色这么差，被人追杀了？”
“差不多。”林骁把手机递过去，“刚收到这条。”
苏念接过手机，看完，眉头一皱。
“这人在玩心理战。”
“我知道。”林骁走到尸体旁，“但我现在需要的是物理证据。”
陈默的尸体躺在解剖台上，皮肤泛着冷白的光。胸口的Y型切口已经缝合，线迹整齐。
“你之前说他是被‘梦蚀’致幻剂杀死的。”林骁盯着尸体，“注射点在哪？”
“常规检测没发现明显针孔。”苏念翻开记录本，“血管里有药物残留，但没有外伤痕迹。”
“那就再找一遍。”
苏念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戴上新手套，拿起放大镜。
两人一左一右围着尸体检查。
林骁的目光停在后颈位置。那里有一小块皮肤颜色略深，像是擦伤。
“这里。”他说。
苏念凑近，用镊子轻轻拨开头发。
放大镜下，一个极细的小孔出现在视野里。直径不超过0.5毫米，边缘微微红肿。
“针孔。”苏念确认，“很细的针头，可能是胰岛素笔那种规格。”
“打一次就够了？”
“不一定。”她翻看药理报告，“‘梦蚀’需要分阶段注入，先诱导幻觉，再触发心律失常。”
林骁立刻掏出紫外线灯，照向针孔周围。
一圈淡黄色的抓痕显现出来。
“他在挣扎。”林骁声音沉下来，“意识是清醒的。”
“对。”苏念点头，“如果是昏迷状态被注射，不会有这种表皮刮蹭。”
“那就不是被动受害。”林骁冷笑，“是活生生看着自己被下药，然后一点点失去控制。”
苏念没接话，但眼神变了。
她把解剖刀具盘拿过来，准备做深层组织取样。
数了数。
“少一把。”
林骁立刻抬头：“什么？”
“解剖刀。”她指着空位，“编号07的那把不见了。”
林骁扫视四周。监控摄像头在角落，红灯正常闪烁。门禁系统显示最近一次进出是两小时前，登记人是苏念本人。
“没人进来过？”
“没有记录。”
“那刀去哪了？”
苏念盯着刀具盘，忽然伸手摸了摸口袋。
“我早上带了备用的。”她掏出一把小号解剖刀，“但07号是特制加长款，只配给我一个人用。”
林骁走到电脑前，调出解剖室监控回放。
时间轴拉到两小时前。
画面里，苏念进入，换衣服，洗手，开始工作。期间没人进出。
但他注意到一个细节。
苏念中途离开过一次，去隔壁储物间拿试剂。
时间：一分二十秒。
门关着，但通风口的格栅是活动的。
“能从那边伸手进来？”
“不可能。”苏念摇头，“格栅后面有防护网，手指都伸不进。”
林骁不说话，走过去检查通风口。
手指顺着边缘摸了一圈，突然停住。
螺丝有拧动的痕迹。
“这格栅最近被拆过。”
苏念走过来一看，脸色变了。
“我没动过。”
“那就有人偷偷进来过。”林骁盯着监控画面，“而且知道你什么时候会离开。”
苏念沉默几秒，忽然问：“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不止这个。”林骁打开随身笔记本，“金库案的监控视频被篡改了，帧率在18:07:03那一秒多了一帧，用来掩盖激光反射。”
“谁干的？”
“能接触原始文件的人。”
“警校内网权限？”
“对。”
苏念眯起眼：“所以你是怀疑……内部有人配合？”
“不是怀疑。”林骁合上本子，“是确定。”
他看向解剖台上的尸体。
“陈默不是第一个目标。”
“他是实验品。”
“和我一样的变量。”
苏念摘下手套，走到水池边冲洗双手。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要知道这针是怎么打进他脖子的。”林骁拿起紫外线灯，“既然有抓痕，说明他当时能动。那他为什么没逃？”
“致幻剂发作很快。”苏念擦干手，“‘梦蚀’吸入后30秒内就会产生空间错乱感。”
“但他还抓抓挠。”
“那是本能反应。”
林骁突然想到什么。
“你有没有查过他的指甲？”
“指甲？”
“对。”
苏念立刻回去取样本。剪下四根手指的指甲碎屑，放进检测仪。
三分钟后，结果出来。
“上面有纤维残留。”她看着屏幕，“棉质，混有一点金属粉末。”
林骁马上回忆天台视频。
陈默被推下去前，左手扶了一下栏杆。
栏杆是铁的，外面包了一层防锈漆，但年久失修，有些地方露出了金属底。
“他抓过栏杆。”林骁说，“然后被人按住后颈注射。”
“时间很短。”苏念分析，“从反抗到制服，不会超过十秒。”
“那凶手力气很大。”
“或者用了技巧。”
林骁忽然想起唐糖教他的格斗动作。
“有一种锁喉技，能让人瞬间失衡。”
“你会？”
“学过一点。”
苏念看了他一眼，忽然说：“你等一下。”
她打开工具柜，从底层拿出一个透明证物袋。
里面是一小片布料。
“这是在陈默指甲缝里找到的另一样东西。”
林骁接过袋子，对着光看。
布料是深灰色的，质地偏硬，像是工装布。
边缘有烧焦痕迹。
“这不是普通衣服。”
“是防护服碎片。”苏念说，“特定场合才会穿。”
林骁脑子一震。
“比如……实验室？”
“对。”
两人同时看向对方。
“AI伦理研究所。”
林骁把布料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忽然发现背面有个极小的标签。
用放大镜才能看清。
上面印着一串编码：a-0618-Ex
他瞳孔一缩。
这是陈渊团队的实验编号格式。
“找到了。”
苏念看着他：“你要报警吗？”
“不。”林骁把证物袋收进口袋，“现在报警，只会打草惊蛇。”
“那你打算？”
“继续查。”
“可你刚才说内部有问题。”
“所以我不能再用警校的系统。”
苏念沉默片刻，忽然拉开抽屉，拿出一个U盘。
“这是我私藏的原始数据备份。”
“包括什么？”
“陈默的完整尸检报告，还有他脑部扫描图。”
林骁接过U盘，插进电脑。
打开文件。
脑部ct图像显示，死者颞叶区域有异常电波痕迹。
“这是什么？”
“神经被刺激过的迹象。”苏念指着一处灰斑，“‘梦蚀’会激活这部分区域，制造虚假记忆。”
林骁盯着图像，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如果他脑子里被植入了假画面……”
“那他死前看到的，可能根本不是真实世界。”
“所以他才没拼命挣扎。”
“因为他以为自己在别的地方。”
林骁猛地站起身。
“这不只是杀人。”
“是在做实验。”
“用活人测试药物反应，用尸体传递信息。”
苏念看着他：“你现在信了吗？你不是唯一的目标。”
林骁没回答。
他拔下U盘，塞进贴身口袋。
然后走到解剖台前，最后看了一眼陈默的脸。
苍白，安静，像睡着了。
但林骁知道。
这张脸，在死前最后一刻，看到的可能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他转身走向门口。
手刚碰到门把手——
身后传来金属落地的声音。
叮。
很轻，像是小物件掉在地上。
他回头。
苏念也听见了，正弯腰去捡。
她从桌脚边拾起一样东西。
银色，细长，闪着冷光。
是那把失踪的解剖刀。
刀尖朝下，插在地板缝隙里，像被人用力扔下来的。
林骁走过去，蹲下身。
刀柄上刻着一行小字：
【07号，归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