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成无数根尖锐的钢针，刺入在场每个人的皮肤。
死寂，是这间地下冷冻中心唯一的主旋律。
老段粗重的喘息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他身经百战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无法掩饰的惊骇。
杜骁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dNA匹配度99.8%，线粒体差异提示……克隆来源……队长，他们不是重生，他们是……是复制品。”
复制品。
这三个字像一枚炸弹，在苏凛的脑海中轰然引爆。
他死死盯着那七具与自己别无二致的面孔，从编号07到13，他们静静地躺在冰冷的金属舱内，仿佛只是他人生七个阶段的标本。
最让他遍体生寒的，是最后一具尸体手腕上那行刺青——“第一次失败”。
第一次？那自己呢？是第几次的“成功”？
“接入服务器。”苏凛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
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大脑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效率开始运转。
越是混乱，越要找到线头。
杜骁不敢怠慢，立刻将便携式终端接入研究所残存的服务器。
防火墙早已失效，数据像是被遗弃的孤儿，任人翻阅。
很快，一份加密的视频日志被解开。
画面中，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背对着镜头，窗外的天光勾勒出她模糊的轮廓。
她的声音经过处理，沙哑而毫无感情：“第十三号实验体苏凛已成功激活前世记忆，但表现出异常自主倾向，超出了预设的控制阈值。建议立即终止该实验体，并回收意识数据，为第十四号实验体做准备。”
视频到此戛然而止，但苏凛的心却沉入了无底深渊。
第十三号……第十四号……
不等众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杜骁又调出了另一段监控录像。
画面里，一个穿着风衣的“苏凛”正在一间明亮的办公室里签署一份文件。
那熟悉的侧脸，握笔的姿势，甚至笔锋的顿挫，都与苏凛本人一模一样。
唯一的不同，是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戳——三个月前。
那个时候，他还在为家族的生存苦苦挣扎，绝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
“如果那个‘我’三个月前就已经在外面活动……”苏凛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我……又是谁？”
这个问题像一个黑洞，瞬间要将他的理智吞噬。
就在这时，阿萤急促的声音从通讯频道里传来：“队长，截获‘镜渊’内部加密通讯！”
通讯内容被投射在墙壁上。
一行来自“镜渊”首领易沉舟的指令清晰无比：“全面暂停对苏凛的监控，所有外围人员撤回。他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紧接着，指令下面还有一条单独的线路，是易沉舟与“回声谷”版主林九章的私人通讯。
易沉舟只问了一句，一句让所有人如遭雷击的话：“如果我也活在别人的剧本里，该怎么办？”
整个团队都陷入了沉默，易沉舟的困惑，林九章的禅语，与眼前的七具尸体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苏凛牢牢困在中央。
“回基地，开会。”苏凛打破了沉默，他的眼神里不再有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冰冷的、要将一切焚烧殆尽的怒火。
紧急会议上，苏凛将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提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假设。
“所谓的‘重生’，根本不是什么超自然现象，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科技阴谋。我们，可能只是某种意识投射技术的实验品。”他指着巨大的电子屏幕，上面是所有已知“重生者”的出现地点，“看这里，每一个‘重生者’苏醒的地点，方圆五公里内，都有一家隶属于静园集团的医院或疗养中心。”
“还有这个，”他调出一份自己的脑波监测报告，“每次在我做出重大决策，或者情绪剧烈波动的前夕，都会出现一次短暂的、来源不明的脑波共振。他们不是在监控我，他们是在引导我，甚至……是在给我‘下载’必要的反应程序。”
他甚至调出了自己与肖玦的情感分析曲线，那条平稳上升的曲线，完美符合了心理学上某种“依恋模型”的推进节奏，精确得令人发指。
“我们在被观察，被引导，甚至被设定。厉仲勋，清源会，镜渊……他们或许都不是真正的敌人，只是这个庞大项目中的不同执行分支，或者像我们一样的棋子。”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他们以为自己在对抗命运，殊不知，他们连自己的“自我”都可能是虚假的。
深夜，苏凛独自坐在书房。
桌面上，摊开着那七张从研究所带回来的“自己”的照片。
每一张脸都是那么熟悉又陌生。
他拿起一支钢笔，在一张白纸上，一笔一划，用力写下：
如果我不是我，那我也要成为唯一的我。
写下最后一个字时，他手腕上的健康监测表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
他低头看去，屏幕上显示着一行红色警告：检测到异常生物电脉冲。
这不是第一次了。
但这一次，他鬼使神差地点开了详细数据。
屏幕上，一条诡异的脉冲波形图正在跳动，而杜骁几乎在同一时间发来了紧急信息：“队长！我们对‘苏凛13’号尸体残留的脑电波进行分析，发现了一个休眠状态下的固定频率……这频率……跟你腕表现在捕捉到的异常脉冲，完全同步！”
苏凛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具被标记为“第一次失败”的尸体，仿佛在通过某种无形的丝线，与他产生了连接。
他猛地抬头，望向窗外。
漆黑的夜幕深邃如海，一颗微弱的光点正悄无声息地划过天际，那是一颗人造卫星。
而在遥远的、被冰雪覆盖的北极圈内，一座伪装成气象观测站的庞大设施，穹顶正缓缓向两侧滑开，露出下方结构精密的仪器阵列。
在设施的最中心，一个充满了幽蓝色营养液的中央培养舱里，一双紧闭的眼睛，毫无征兆地，睁开了。
那双眼睛的瞳孔清澈无比，却又空洞得可怕。
在幽蓝的光芒中，清晰地倒映出一张脸——一张与苏凛别无二致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