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城市沉入最深的静默,苏凛的意识却被三个字烧得滚烫——苏昭宁。
这个名字像一枚被激活的信标,在他脑海中发出尖锐的蜂鸣,驱散了所有睡意。
他猛地坐起,黑暗中,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燃起了从未有过的火焰。
他不再犹豫,径直走向书房,指尖在冰冷的键盘上疾速敲击,调出了所有关于母亲的残存档案。
小学教师登记表上,母亲一栏只填着一个“苏”姓;泛黄的邻里走访笔录里,人们亲切地称她“苏老师”;甚至在那些珍藏的旧照片背面,那娟秀的字迹也只留下了一个落寞的“宁”字。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他出生之前,就系统性地抹去了一个女人存在于世的完整姓名。
直到他颤抖着打开那份由苏岩带来的、几乎被遗忘的族谱。
在末页最不起眼的角落,一行细若蚊足的毛笔小字,像是被人刻意写下,又希望永远不被发现:“昭宁,性烈,不驯,七日离体。”
离体?
苏凛的指尖停在那两个字上,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天灵盖。
这不像是家族谱牒中对逝者的讳称,更像……更像某种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记录。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中炸开——这不是死亡记录,这是实验术语!
七日离体!
她曾被强行剥离意识整整七天!
这不是什么家族秘辛,这是一份来自地狱的实验报告!
那个所谓的“忠诚重置”,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家族荣耀,而是要将一个鲜活的灵魂彻底格式化!
“杜骁!”苏凛的声音嘶哑而可怖,通过内部通讯频道瞬间传遍整个基地,“立刻接入公安系统亲属关系核查通道!用周晓舟留下的最高临时权限!”
“目标?”杜骁的声音沉稳依旧,却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NAR的凝重。
“关键词,苏昭宁!检索全市所有殡葬记录,时间范围……从我出生往前推五年!”
数据流在屏幕上疯狂滚动,仿佛时间被压缩成一道光束。
几分钟后,一条记录被精准地锁定。
1993年秋,一名无家属认领的女性遗体被火化。
登记姓名:空白。
但备注信息却让苏凛的瞳孔骤然收缩——指纹比对,与系统中一份加密档案的匹配度高达98.6%。
而那份档案的主人,正是他的母亲。
最致命的一击,来自备注栏的最后一行字,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心脏:“送检单位:市精神卫生中心,特别项目组。”
市精神卫生中心!那个他不久前才去过的地方!
苏凛的大脑飞速运转,他立刻让杜骁深挖。
结果很快出来,该项目当年的经费审批人,正是厉仲勋的顶头上司,一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名字。
就在这时,地下指挥室的门被猛地推开,肖玦带着一身寒气冲了进来,脸色苍白,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牛皮纸袋。
“苏凛,”他喘着粗气,将一叠复印件拍在桌上,“我爸书房的暗格里……我找到了这个!”
苏凛抓过文件,那是一本会议纪要的复印件,页眉用红头文件标注着“绝密”字样。
其中一页,标题触目惊心——“认知模板工程Ab对照实验总结”。
A组目标:构建“可复制的顺从型人格”,以达到社会层面的绝对稳定。
后面的样本备注里,一个熟悉的名字赫然在列——林晚。
而b组,目标截然不同,追求的是“不可控的觉醒变量”,他们需要一个在极端压力下,仍能爆发出强大自我意志的参照物,以测试“忠诚重置”系统的极限。
b组的代号,只有一个词——“烛火”。
纪要的最后,用冷酷的笔触写下结论:“b组个体‘烛火’,表现出远超预期的精神韧性与反抗意识。若其后代成年后仍存活,且表现出类似的精神特质,则该基因序列可被视为系统漏洞。建议启动最高级别清除协议,以防‘烛火’燎原。”
肖玦看着苏凛瞬间失去血色的脸,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他们不是在找一个替身……苏凛,你根本不是任何人的影子。”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是他们最恐惧、最不希望醒来的那个梦。”
仿佛积压了二十多年的堤坝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苏凛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所有的迷茫、痛苦和自我怀疑都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代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燃烧着复仇之火的寒潭。
他转身,大步走向指挥台,将“苏昭宁”三个字,用最醒目的字体投射在中央主屏幕上。
整个指挥室的光线都被这三个字映亮,也照亮了他刀削般冷峻的侧脸。
“从今天起,”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核心成员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不再只是为自己而活。”
他目光扫过全场,下达了新的指令:“双线并行。第一,池砚,立刻组织团队,撰写一篇纪实报告,题目就叫《被抹去的母亲:一个普通女人如何撼动权力基石》,用最客观、最锋利的笔法,还原我母亲当年救助精神病患,却被构陷送入‘项目组’的全部真相!我要让公众知道,他们奉为神明的秩序,建立在怎样肮脏的白骨之上!”
“第二,老段!”他转向技术负责人,“重新梳理云雾山事件至今,我们遭遇的所有袭击和监控数据,放弃之前的所有预设,重点排查是否存在一个‘观棋者’,在更高维度远程监控我们的行动。既然对方总能预判我们的行动,就必然留下了持续观测的路径!我要你把它给我挖出来!”
命令下达,整个团队如同被注入了强心剂的精密机器,高速运转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窗外的天际线开始泛起一丝鱼肚白。
凌晨五点整,杜骁的频道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警报声。
“老板!”他猛地站起,“截获一段来自静园医疗系统后台日志备份的加密信号流!是自动推送记录!”
屏幕上,一行数据被强行破译、放大:“编号b01个体,近期因外部刺激导致情绪波动异常剧烈,精神阈值出现不稳定迹象,建议启动二级观察预案。”
发送时间:昨日下午三点。
而那个加密的接收方Ip,在穿透了整整三层顶级代理之后,最终的指向,赫然是……某个国家级数据中心!
b01……
苏凛凝视着那个冰冷的编号,良久,唇角勾起一抹淬着寒冰的弧度。
他们甚至懒得用名字来称呼他,在他背后,他只是一个实验品。
他缓缓转身,迎着窗外那抹即将撕裂黑暗的晨光,轻声下达了最后一个,也是最疯狂的命令。
“杜骁,把‘燎原’计划的解密倒计时,提前十二小时。”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让整个指挥室空气都为之凝固的力量。
“然后,告诉全世界——”
“我要让那些躲在历史阴影里的人,亲眼看着他们的‘实验品’,站上审判席。”
风穿过摩天大楼的缝隙,发出呜咽般的回响,仿佛在回应着他这跨越了二十多年的宣战。
百年前那位名叫苏昭宁的女人,那个代号“烛火”的灵魂,似乎也在低语。
然而,在这场燎原之火真正燃起之前,苏凛的目光却穿透了屏幕上复杂的数据,落向了另一份不起眼的报告。
报告显示,在市局的临时羁押室里,韩彻已经拒绝进食、拒绝与任何人交流,超过了二十个小时。
他默默地关掉了通讯器,解下身上所有外露的战术装备,只留下一身简单的便装。
在所有人投入到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时,他却转身,独自走向了通往地面的电梯。
有些旧账,必须在新账开始前,亲自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