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怨种王叔,一个得了个得罪人的差事,一个痛失长孙姓名,领旨出了乾清宫,便不约而同地长叹了口气,苦哈哈地对视一眼,嘴角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谁让他们摊上了呢。
乾隆膝下早已有六位皇子,除了嫡长子永琏因嫡出身份自幼便被寄予厚望,教养规格远超其他皇子,直逼曾经的皇太子胤礽之外,其余几位庶出皇子素来平分春色。
后宫之中倒也维持着几分微妙的平衡,这般平衡之下,后宫之中虽偶有小摩擦,却也大体维持着平和有序的局面。
然而自七阿哥永琮降生后,这份平和出现了一些波动。
乾隆对永琮的殊宠简直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不仅刚出生便大赦天下、减免赋税,平日里更是赏赐不断,小到襁褓衣物、玩具摆件,大到金玉饰品、名贵药材,皆是最好的规制,就连他的乳母,都准备定例的双倍。
待到永琮满月之日,因为要出席宴会,出月子的曦滢难得穿了一袭华贵的吉服,一大清早,高曦月就跑来侍奉曦滢梳头。
她拾起曦滢妆奁里的一枚凤簪轻轻插进曦滢的旗头上,顺着曦滢的目光,看着镜中曦滢白莹莹的鹅蛋脸,忍不住赞道:“娘娘恢复得好真好,竟比从前更好看了。”
曦滢绽开了一个笑容,一贯有些冷冽的脸上有了些温度:“你一大早,是在承乾宫喝了蜜水过来的?嘴巴这么甜。”
高曦月理所当然的回答:“夸娘娘哪里需要提前喝蜜水,娘娘您的光华,真是迷得我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贫嘴。”
乾隆今日为永琮举办的满月宴很是盛大,在席间当着满朝文武与后宫嫔妃的面,亲口嘉许:“此子性成夙慧,歧嶷表异,出自正嫡,聪颖殊常,朕诸子中,除了永琏,他属最聪慧灵秀者。”
此言一出,满殿皆是附和称赞之声,曦滢也不知道刚满月的孩子,能看出什么夙慧。
但乾隆这般说,她也觉得没有反驳的必要,中宫的孩子,没有藏锋守拙的理由。
这般荣宠,让后宫众人看在眼里,暗自感慨嫡庶之别果然天差地别。
看似是接受淡然,实际上,大家是对乾隆的嫡癌没招了。
就连三个月后,嘉嫔金玉妍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如愿以偿诞下的八阿哥永璇,也没能从乾隆那里得到多少关注,他的反应也不过淡淡的。
永璇出生那日,大雨如注,他正因为金川作乱之事召见军机大臣,咸福宫的人冒雨来请,直接吃了闭门羹,乾隆彼时根本没有踏足咸福宫,虽事后去探视了一回,照例赏赐了些绸缎银两,却连逗弄孩子的心思都寥寥,坐了没一刻钟便起身离去,转头便又去了坤宁宫陪伴永琮,全副心思都扑在两个嫡子身上,对这个新出生的庶子鲜少过问。
金玉妍尚在月中静养,她本就心气高傲,一心想让自己的孩子超越旁人,如今眼见永璇并不十分得皇帝宠爱,看着摇篮里安睡的永璇,再想到宫中传来永琮备受恩宠的消息,心中不免郁郁。
及至八阿哥满月的日子,乾隆不过照着宫例赏赐,金玉妍抱着永璇,看着那些冷冰冰的赏赐,越想越委屈,私下里便对着贴身侍女丽心怨道:“七阿哥不过比本宫的八阿哥早出生三个月,都是皇上的骨血,皇上就为他大赦天下、举国同庆,我的孩子却连个像样的满月仪式都没有,终究只是庶子罢了,这嫡庶之差,何止天渊之别啊!”
丽心不敢附和,只能怯怯劝道:“主子别生气了,奴婢听外头的奴才们说,咱们八阿哥是七月十五中元鬼节生的,七阿哥是四月初八佛祖诞辰生的,一佛一鬼,命数差了许多,难怪皇上不喜八阿哥呢。”
这哪是劝慰,分明就是在火上浇油。
金玉妍气得脸色铁青:“放肆!这样的昏话旁人为了奉承皇后和七阿哥说说也罢了,你是本宫的贴身侍女,也敢在咱们自己宫里说这种混账话!本宫偏不信了,一个生辰罢了,不过是个日子,还能真的左右阿哥的一辈子不成?今日他圣眷正隆,焉知明日……”
忌讳的话可说不得,金玉妍没说完,自己也有些后怕,宫中最忌讳这种关乎命理的言论,若是被人听了去添油加醋禀报给皇后或皇上,难免又是一场风波。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转而眼神一凛说道:“罢了,阿哥的恩宠暂时比不起,也该叫皇上实现给本宫封妃的诺言了。当初本宫怀永璇时,皇上便说过诞下皇子后晋封妃位,如今孩子都满月了,总不能一直拖着。”
说着,在心里盘算起来,思索着该如何才能让乾隆兑现承诺。
她决定两头使劲,出了月子,她便天天带着八阿哥往坤宁宫去,她脸上满是温和笑意,美其名曰:“娘娘,永琮和永璇两个小家伙只差了三个月,年岁相仿,正好让他们多亲近亲近,也能有个伴儿,省得永琮一个人孤单。”
另一方面,短短一个月,她便恢复得面如白玉,黛青画眉,鬓黑光净,满身芳香郁渥,脂粉香泽深透肌理,妍艳无比,愈衬光华满身,浑不似刚出月子的模样。
每当乾隆翻了她的绿头牌去她宫里时,她更是使出浑身解数,言语间尽是温柔痴缠,时不时便提起当初皇上许诺封妃的话头,旁敲侧击地提醒乾隆。
可偏生乾隆又要翻她牌子,又要像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每次被她提及封妃之事,都只是笑着打太极,说什么“后宫晋位之事关乎六宫规制,需与皇后仔细商议后才能决定,不能仅凭朕一人之言贸然答应,总得合乎规矩才是”。
这会儿又给她讲规矩了。
金玉妍气得牙根痒痒,那是不能随便答应吗?分明就是不想答应。
她知道乾隆一贯都宣称后宫之事悉听皇后尊便,可皇后那边若不主动提及,皇上怕是真要把这承诺无限期拖延下去。
但她又不敢越过皇帝直接跟皇后提,左右为难之下让她越发焦躁不安,对着乾隆的痴缠也愈发努力起来,只盼着能让乾隆松口。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她的攻势下,乾隆终于被缠得没了办法,无奈地松了口,答应她:“好了好了,朕知道了,回头便跟皇后好好商议此事,总不会亏了你。”
金玉妍闻言,脸上瞬间绽开笑容,连忙起身谢恩,心中悬着的石头总算稍稍落了些。
结果嘉嫔还没等到所谓商量的结果,乾隆就带着人跑去秋狝去了,甚至都没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