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连串连珠炮一般的质问,把凌不疑砸懵了。
他愣了愣,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答不上来 —— 他向来霸道惯了,做事情只凭自己的心意,从未想过要顾及旁人的感受,尤其是在面对在意的人时, “我觉得好,就是对她好”的霸总行为,尤为明显。
他一向我行我素的,可惜曦滢向来不吃这套。
曦滢看着他失神的样子,没有停下话头,语气里多了几分冷意:“况且,若你之前说的是真的,你阿父凌益,同我有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对杀父仇人的儿子产生哪怕一丁点共度余生的念头?你未免自视甚高了。”
“他不是我阿父!” 这句话像是积攒了十几年的情绪,猛地从凌不疑喉咙里低吼出来,带着压抑多年的痛苦与愤怒。
我的阿父是霍翀!是满门忠烈的霍氏,是护了一城百姓的霍将军!凌益也是我的杀父仇人!
他想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但最终他忍住了。
曦滢看着他失态的样子,没有丝毫动容,只是轻轻嗤笑了一声,转身便走,留给凌不疑一个绝情的背影,没再回头看他一眼。
柳树下,凌不疑独自站在原地,晚风吹起他的衣摆,却吹不散他眼底的痛苦与绝望。
他抬手捂住胸口,那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 他第一次如此渴望得到一个人的垂青,却输得一败涂地。
转过拐角,曦滢就迎面撞见了一个男子。
定睛一看是袁善见,愣住了一秒:“袁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袁善见苦笑一声,别提了,还不是那群小女娘追着他跑了一路,把他追到这个角落蹲着,谁知道遇上曦滢和凌不疑在这里谈话。
“这里清净。”
“哦,的确清静,”曦滢顺着他的话接了一句,目光落在他略带尴尬的脸上 —— 袁善见站的位置离柳树不远,刚才的对话未必没听见。她也不绕弯子,直接问道:“你…… 没听见什么吧?”
袁善见立刻摇了摇头,语气诚恳:“我刚到没多久,只听见零星几句,并未听清全貌。”
“听见也无妨,” 曦滢勾了勾唇角,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袁公子素有君子之风,想来不会把旁人的私事当谈资乱嚼舌根。况且,我总不能因为这点事把你灭口在这里,不然全都城的女娘怕是要围着我的营帐哭上三天三夜。”
袁善见被这话逗得笑出了声,眉宇间的尴尬散去不少,他拱手道:“公主说笑了,我还没那么不知分寸。”
提醒也好,威胁也罢,都点到为止,他们二人不过是点头之交,曦滢本就不欲在这事上多聊,看了眼天色,说道:“时辰不早了,山间夜里凉,袁公子还是早些回帐吧,免得家人担心。我也该回去了。”
袁善见见状,不再多言,只是拱手行礼:“那便不耽误公主了,告辞。”
曦滢颔首回礼,看着袁善见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转身往自己的营帐走去。
晚风卷起她的袍角,她却丝毫未觉 —— 方才凌不疑那句 “他不是我阿父”,让她莫名有些在意。
之前就觉得违和的地方,今天倒像是那块不合适的拼图,忽然在某个瞬间摆对了位置,让之前的疑惑有了隐约的方向。
凌不疑这个属蚌壳的,藏的秘密倒是不少。
曦滢挑了挑眉,心里暗忖:她倒要看看此人到底还藏着多少惊天大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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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滢刚回了营帐,何昭君便过来告诉她,小越侯的人送了信,邀她雁回塔一叙,说是会一直等她去。
小越侯?
曦滢挑眉:“没说是什么事?”
何昭君摇摇头:“只说有要事相商,没提具体缘由。”
“什么时候来说的?”
“大约半个时辰之前吧。”何昭君回答。
不过被她支去雁回塔看看的程少商和楼垚,不会撞上人家图谋大事吧?
都送上门来了,曦滢怎么可能忍住不去探一探究竟:“既然如此,我去会会他。”
出了营帐,夜色已漫过山头,凉风吹得衣袍微动。
曦滢翻身上马,缰绳一勒,马儿便朝着雁回塔的方向疾驰而去,沿途草木葱茏,月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光影。
她特意留意着路边的马蹄印,并未见程少商那匹小花马的痕迹,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 想来是真的错过了。
进了塔里,曦滢隐约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太子这回见事倒快,两个时辰内就找人解释了那谶语,逃过一劫……”
嗯?所以谶言那一句“东方有祟”讲得是东宫?她还以为是文帝为了搞祭典扯出来的由头。
在塔顶的人说出更炸裂的话之前,曦滢大声清了清嗓子,引起了人的注意。
果然,楼上的声音渐渐停息下来,只剩下铜铃的轻响。
片刻后,一个身着灰衣的侍从从楼梯上走下来,见是曦滢,立刻躬身行礼,语气恭谨:“安国公主,我家侯爷已在六楼等候,请随我来。”
曦滢颔首跟上,楼梯狭窄,烛火在壁上跳动,将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到了六楼厢房,门帘被侍从掀开,一袭深青色锦袍的小越侯背对着梯口凭栏而立,指尖夹着一枚白玉棋子,而文子端则坐在一旁的石桌旁,面前摆着半盏凉透的茶,见曦滢上来,两人同时抬眸看来。
“听闻安国公主下午遇上了一件难事,没想到来得倒是比在下预想得快些,” 小越侯转过身,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山路难走,公主竟未沾多少风尘,好身手。”
曦滢走到石桌旁坐下,目光在两人脸上转了一圈,语气平静:“不知侯爷深夜唤我来这雁回塔,究竟有何要事?总不会只是为了夸我身手好吧?”
小越侯走到石桌旁,将白玉棋子放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今日是特地为了感谢公主为三皇子和楼家大公子牵线的。”